明德帝见儿子来了。
重新穿戴一新的萧晟看着确实人模狗样。长相随了明德帝,眉眼端正,鼻梁高挺,只要不说话,倒也有那么几分雅致。
明德帝起身淡淡道,“跟朕来。”说完,他率先出了御书房,向着朝阳殿而去。
萧晟乖巧应一声,跟着父亲的脚步亦步亦趋。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说话。
每一步,都像是走向终点。
明德帝便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跟儿女们亲近过,因着他们的母亲都是皇太后安插进来牵制他的耳目,他心里有堵墙早就设了防。
他微顿住脚,等了儿子半步,“饿了吧?”
萧晟这才想起近两日担心父皇清算,一直没心情吃东西。这会子正饿,忙点点头,“儿臣确实饿了。”
朝阳殿里酒菜已备下,二人如一对寻常父子,相对而饮,相对而食。
原本皓月当空的夜晚,月亮忽然钻进云层,不多一会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明德帝见萧晟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早已认定脱身成功,眸色敛下一片暗芒。
他抬了抬手,接过齐公公手中的一本册子翻开。
里面记录了萧晟十二岁时起,从各种渠道直接或间接侵吞的官银数量和名目。
还记录着从京城到地方,从上到下收受官员或富贾的贿赂。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看中了谁的家产,便想方设法使计将人陷害至牢狱,然后侵吞其财,害人性命。
男的弄死,女的卖去青楼,甚至孩子都不放过。
一条条一列列,统计在册的总计高达数百万两银子,还不包括值钱的字画孤本,珠宝首饰和摆件。
伤及性命的,男的有百人之多,女子卖进青楼的都有几百人。
数字触目惊心!怪不得他北翼的国库总是那么穷,怪不得他北翼的某些官员胆子大到敢瞒天过海,敢草菅人命!
这庞大的保护伞!
说这儿子胆儿小吧,他胆儿肥着呢。
明德帝第一次看到呈上来的记录时,气得血都凝脑门上了。现在一条条读出来,这些冰冷的数字依然让人不敢细想。
萧晟本已放松的心情随着这一条条罪状,顿时又凝重起来,筷子悬在空中,眼神有些茫然。
父皇这是怎么了?就为这么点银子哭了?
一国皇帝呢!不至于吧?
明德帝道,“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朕曾想过要饶你一命,削你爵位,贬为庶民……”
萧晟慌了,赶紧扔了银筷,跪下哭道,“求父皇饶过儿臣!儿臣想回封地!儿臣不要当庶民。”
明德帝:“!!!”
心中最后一丝怜悯也没有了,只余满心失望。
他不再看萧晟,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朕甚至想过,赐你一杯假死毒酒,给朝堂一个交代。尔后让你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他声音说不出的苍凉,“可你害死的那些冤魂,谁给他们交代?”
萧晟终于听懂了,合着刚才让御医给他治伤,让他穿戴体面,是要送他上路啊!
这顿饭菜,也是父皇给他送行的告别宴,让他上路做个饱死鬼。
饭菜凉了,父子俩的心都凉了。
萧晟跪倒在地,哭泣着讨饶,“父皇饶命,儿臣……儿臣错了……”
明德帝站起身,手提一壶酒,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怆然道,“若有来生,希望你从小就做个好人。朕可允你蠢,但不能允你坏。”
话尾处,明德帝以哽咽作结,背对着打了个手势。
萧晟惊恐万状,“父皇!儿臣改!儿臣不敢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西影卫上前押住萧晟,轻而易举将他拖入雨夜的深渊。惊恐的惨叫声在深宫中回荡。
牢房里,萧晟像只无头苍蝇撞击着牢门,“放我出去!放本王出去!本王还有话跟父皇说!本王跟父皇还没讲完……呜呜呜……母妃救我……”
龙江冷冷道,“蓉妃娘娘参与谋反,参与谋害珍妃娘娘性命,证据确凿,已被皇上赐毒酒身亡。你也请吧,晋王殿下!”
说着,命人打开牢门,端上毒酒。
晋王瞳孔陡然变大,“不!不会的!刚才父皇才与本王把酒言欢,父皇不会要我性命!他说要贬我为庶民!对!对!他金口玉言……”
龙江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就你的罪行,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皇上仁慈,已免了你切肤之痛,知足吧你。”
晋王被押着饮下毒酒,起初还大喊大叫,鬼哭狼嚎。渐渐的,没了声息。
原来,时安夏真是他的皇后!
原来,他真的是荣光帝!
原来,驸马真的是他的卫北大将军!
临死前,他看到了……重生不是话本子,那真是他的上一世。
忽然,萧晟濒死的情绪里,多了一份炽烈的爱。
他这辈子真正只见过时安夏一次,原本谈不上爱。可这一刻,一种狂热的爱意涌上心头。
萧晟心里清楚,那是荣光帝的爱。
原来上一世,荣光帝是那样爱着景德皇后。
他爱她,又惧她。
荣光帝用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