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姚玉环张了张嘴,本想唤声“阿扶”,忽又看到檀沐庭在她身旁,那点儿委屈瞬间卡在了喉头,不上不下地倒成了诉不得的矫情。
幸而有眼力见好的人在,崔之瀚拱手一拜:“见过大人,见过…”
许是拿不准檀沐庭身边那位是谁,他等着人引见。
檀沐庭道:“这位便是郡主,放榜赐宴时你应是见过的。”
崔之瀚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诚惶诚恐地下跪叩头,再抬起时额间沾了碎雪。他撑着头颅,眼皮却是垂着,半分不敢抬,全然一副无比恭顺的模样。
“放榜时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郡主,未有机会近前观真颜。”崔之瀚忙又解释道。
以萧扶光的身份,除却禁中宫人与内阁阁臣,其他人的确少有见得到的机会。
“你不用紧张。”檀沐庭宽和道,“郡主不会降罪的。”
萧扶光素来好相处,自然不会怪罪崔之瀚。见他们跟前烤架上的肉正滋滋往外冒油,反而笑着问:“我们来得倒巧,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尝尝你们的手艺?”
不等檀沐庭开口,姚玉环便红着眼,将自己大腿拍得邦邦响:“郡主坐过来,坐我身边来。”
于是本就不大的棚子又支起了两把交椅,姚玉环与崔之瀚在中间,萧扶光同檀沐庭一人一边。仆人用皮子将棚子一圈儿围起来,只透了风口一边儿来散烟。厨子拿出腌好的生肉,一盘一盘地上来。
崔之瀚乍见贵人十
分紧张,额头起了汗,动作也比方才僵硬。檀沐庭顺手接过,长指捏着刀柄,将腌肉片得薄如蝉翼,整整齐齐码在烤架上。
另一边,姚玉环死死地盯着萧扶光,不知多少委屈想要同她讲,甚至想让她带自己离开。可有檀沐庭在一边,那番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反倒是萧扶光看出了姚玉环的委屈,袖子下的手悄悄握了她一把。
檀沐庭十指翻转,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香味悄然弥漫而开,勾得人腹中馋虫四起。
“羊肉除非提前腌制,或是用果壳果木来烤,否则膻味难除。你既想要讨好我家的姑娘,总得提前做足文章。”檀沐庭说着,将烤好的肉穿了两串递给崔之瀚。
崔之瀚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忙借花献佛递给二位姑娘,对待萧扶光时更恭敬谨慎。
姚玉环恨檀沐庭恨得牙痒痒,除非他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烤了,否则一概不吃。
萧扶光倒是很给崔之瀚面子,她笑着伸手接过。
四只手碰到一起,一片指甲片大小的木屑倏然滑入萧扶光指间。
萧扶光抬眸,同崔之瀚道了声谢,将一串肉递给姚玉环:“真是没想到,再见面竟是在这里。”
“是啊,谁能想到呢!”姚玉环不接,只恶狠狠地瞪着檀沐庭,“从前我还说,你若嫁了廷玉,我便是你小娘了——谁料你竟先我一步,要嫁给檀沐庭了!我劝郡主还是擦亮了双眼,仔仔细细
地看清你眼前这个人,别被这人的一张面皮、几句好话就蒙了心,忘记这是只豺狼了!”
这番话若是旁的什么人来说,恐怕早已被拖出去处置了。可姚玉环就差指着檀沐庭的鼻子骂,他也只是沉下嘴角,不见任何动作。
萧扶光觉得很是奇怪,因为檀沐庭对姚玉环似乎过于宠溺纵容了些。崔之瀚也频频使眼色过来,不让姚玉环将话说得太绝。
“大人,小姐方才喝了两杯酒暖身子,这会儿应是醉了。”崔之瀚侧过身子挡在中间,同檀沐庭解释道。
檀沐庭本就没有真要惩罚姚玉环的打算,饶是下不来台,也没有给她难堪。
可他依然气得不轻,出声命令道:“回你房里去!”
“呸!”姚玉环也不惯着,将烤肉往他脚边狠狠一砸,将炭盆踹翻,转身便走。
“我去看看她。”崔之瀚说罢便跟了上去。
檀沐庭看着一地狼藉,唤来人收拾了。
仆人拿捏不准他的脾气,在他跟前一个个腰弓得像要打架的猫,清理之后忙不迭退出,无一人敢多留一刻。
萧扶光不动声色地看着檀沐庭,见他孤坐半晌。
这人生在苦工遍地的白龙珠城内某一处码头,自小务工,心生怨怼后一路北上,这已是吃了不少苦,他毒害过君主和自己娘亲,亦曾迫害过女儿的生母…他是该受万人谴责的臣子,是连女儿也会唾弃的父亲,是六亲不认的孤狼,到如今孑然一身,全
是他自己造的孽。
檀沐庭忽然抬头,对着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外边冷,去屋里吧。”他说。
萧扶光点头说好。
姚玉环不待见他,檀沐庭便也不留在此处讨人嫌。院墙外有约一丈宽的道,青石板上铺了细细一层盐。虽不至于让人在雪天跌倒,可他依然伸手来扶。
萧扶光斟酌片刻,将一只手递给了他。
倘若没有那只冰凉硌人的蜃龙戒指,他的手掌该是厚实而温暖的。
“臣知道,郡主在心中该是痛骂了臣许久。”他叹息道。
姚玉环同萧扶光年纪差不多大,换做谁都觉得荒唐。
过了青石路便来到书房,一扇绮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