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渡在山上寻了好久,一直未能寻到小芙。忽然见纪府被烧,纪伯阳雇佣的那些练家子死在山崖上,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虎豹骑的人来寻他,要他护送景王与光献郡主回京。
光献郡主的名号相当久远,距离这位天之娇女最近的一次,应是十数年前的某一日,那时光献郡主进京,先帝下令封锁铜驼大街。那时的他不过八九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一日不出门放风便浑身难受,悄悄从后门走出了家,来到街上时却发现空无一人。
那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他无可奈何地准备回家,却见一列仪仗破开宵禁直入御街,护着一驾五匹大马拉着的鸾车疾速奔来。
那时的他以为是景王或者荣王的仪仗,便没有在意,后来才知道,是光献郡主入京。
彼时他的父亲宇文律曾说:“皇帝偏爱景王,景王仅此一女,兴许再过十几年,出一位皇太女也未可知。”
宇文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小芙竟然就是萧扶光。
可如此以来,从前她不曾解释的一切便说得通了:譬如从前她家中侍奉的男仆,清一色面白无须,他曾嘲笑过他们是群天阉;又譬如她极少提起的父亲,偶尔谈到时她总说“他很忙的”——景王十几岁参政,兢业理万机自然繁忙。
他原先只当小芙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竟不知道她是那位离京侍奉母亲的光献郡主。
她坐在銮车内,与景王一
同转过头来看他。
这个时候宇文渡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先前盯着景王看时总会想起她。
因为她的侧脸像极了景王。
他们本就是父女,有诸多习惯如出一辙,譬如握笔时拇指喜欢向侧后弯,譬如他们看人时瞳仁先转至下眼睑。
印象中的小芙与端坐在车中的萧扶光对视,二人的面容重叠,最终合二为一,重重地烙下一颗印记。
“宇文小将军胆子大得很。”她俯视着他道,“竟敢直视我。”
“什么身份!”碧圆和清清二恶仆上前,叉腰看着宇文渡说,“敢盯着郡主瞧,就不怕被剜了眼?!”
清清二人是在宇文渡走后来伺候萧扶光的,早前也听过主人与宇文小将军过去曾有一段儿情,虽说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分离,却将主人这三年的困境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对宇文渡没什么好印象。
宇文渡收起了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样,扶膝跪地道:“任凭郡主处置。”
是啊,她说过,今后他们会再见面,但是没有缘分了。
她是主,他只是仆。他们之间果然没有缘分了。
“你起来。”萧扶光单手撑腮,挑眉看着宇文渡,“去前面呆着,这一路就由你来替我们喂马。”
小芙从前也喜欢这样撑腮看着他吃东西,可现在她眼里没了笑意,吐出的话令他屈辱。
她要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为她喂马。
景王似乎是看不下去,低声唤:“阿扶。”
哪知
萧扶光压根就不理会景王,脸色也变了一个样。
“宇文渡数次以下犯上,我谅他不知我真实身份,罚他喂马已是给了恩典。”萧扶光拧眉说,“我说罚,便一定要罚!”
四周噤了声,只有马蹄不断刨地的声音。
宇文渡苦笑一下,垂着头道:“谨遵郡主之命。”说罢便起了身,牵着自己的走去了銮驾前的御马旁。
骠骑将军归了位,虽说被郡主罚去伺候畜生,好歹人算是齐了,当下便趁夜离开了峄城。
夜间奔走山路,车马行驶得并不算快。
銮驾有半室宽敞,收了桌案小几后,睡四五人倒是绰绰有余。
景王与郡主虽是父女,终究有男女大防所在。清清与碧圆在景王床下垒起个小榻,又用帷帘将床与榻隔开,待伺候景王睡下后,萧扶光才合衣歇在小榻上。
清清打了个通铺,最后想了想,招呼绿珠:“喂,那个没眼力见儿的,进来吧。”
绿珠被说得脸通红,小声拒道:“不…我若进去,王爷与郡主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碧圆嗤笑道,“若有人真吃了那熊心豹子胆,光藏锋一个人就能解决了。”
绿珠“嗳”了一声,上下左右四处看,却没找到藏锋。
想来藏锋确是有些本事的。
在景王与光献郡主跟前,谁有矫情的时候?当下绿珠便应了声,跟着清清铺好了通铺。
三人睡在一起,倒是不挤,只是郡主或景王一旦出声,清清和碧圆
都会起来问一问。
直至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那边没了动静,她们才放心睡下。
清清睡得着,碧圆睡得着,绿珠睡不着。
睡不着也不敢打滚,唯恐惊扰了那二位。
绿珠盯着那黑色帷帘边上云纹,一朵一朵地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