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见黛玉还在看那封信,便又给她点了盏灯,还问道:“姑娘可是要连夜给姑太太回信?我给你研墨去。”
黛玉笑道:“你别忙,我看姑母也不急着等我的信。”
采薇不解,黛玉却心知肚明——若是姑母真的不心动,根本连问都不会问。恐怕提笔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心里那杆秤偏向哪边了。
明明满腹经纶、诗琴双绝,却一生无处施展,甚至明明是侯府千金,出嫁时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后半生却只能仰仗家主的良心过活,要让她如何甘心呢?
哪怕不为前途、不为夫家娘家,只为了不辜负自己,也要出去闯一闯的。
果然,不几日,定国长公主便遣人来接黛玉,贾母等忙问何事,才知皇上、皇后从官宦勋贵人家为公主们甄选了三名德才兼备的命妇进宫教导她们的诗书礼仪,封为凤阳阁学士,其中以青阳县主年岁最大、辈分最高,被尊为女学士之首,受了小公主们的拜师礼。黛玉之姑林满亦在凤阳阁学士之列,不日便要进宫,定国长公主遂在家中为弟妹设宴庆祝,接黛玉去小住几日,一起热闹热闹。
贾母沉默了片刻,笑道:“倒是你姑姑的造化。”又对鸳鸯说,“才听凤丫头说给她们姐妹各做一身出门的衣裳,可做好了?”
鸳鸯道:“前儿个才吩咐下去的,针线上的人再赶工,也是来不及的。”
贾母便道:“你把我那件羽绉面白狐狸皮鹤氅找出来,让你林姑娘穿了去,别在路上冻着了。”
鸳鸯应了一声,忙去库房里翻找了出来,果然十分华贵,竟是一体的白狐裘,穿在黛玉身上,更衬得她姿容胜雪,楚楚动人。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得你这个模样,才配这件衣裳。”
黛玉也知外祖母赏她这件衣裳,是为了让荣国府在定国长公主的宴席上不失体面、不落下风,因而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贾母便让黛玉去给王夫人看看:“还有这几天的行李,也让你二舅母帮你打点打点,别短了什么,叫人家看着不好。”
黛玉只得又去王夫人房中,正巧薛姨妈、凤姐、宝玉和众姐妹也在,闻得此事,都惊奇不已。
王夫人赶忙让凤姐去陪着紫鹃她们去给林姑娘收拾东西:“你且看着,若有用的上的,也不必回我,直接拿了给你妹妹。”
凤姐笑道:“到底还得是林妹妹,这样的狐狸皮大氅,老太太都没让我见一眼,直接就给了你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薛姨妈道:“还不是老太太知道你的脾气,什么好东西过了你的眼,还能留下的?”
宝玉与姐妹们窃窃私语:“这么说,林妹妹的姑姑,要去做女官了?”
“公主们都行了拜师礼了,和女官还是不同罢?”探春道:“听闻殷家祖上出过三任帝师,如此说来,他家的太太执教凤阳阁,确实再合适不过了。不过,为公主们的女西席封官加赏,这样的事,也是闻所未闻了,恐怕历朝历代也只出这么三位……林姐姐的姑姑也是遇见贵人了。”
惜春年纪小,还听不出探春语气里的羡慕,只是问:“那林姐姐的姑姑能见到我们大姐姐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一瞬,贾宝玉想起幼时被长姐抱在怀里识字的好时光,也不禁落下泪来。
王夫人原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宝玉抹眼泪,忙叫来袭人问发生了什么,听袭人学了惜春的话后,不觉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对黛玉道:“你见了你姑姑,请她帮忙打听打听……罢了,皇宫是个一句话都不能多说的地方,罢了。”
她这大女儿自从进了宫,便再没一点音讯。当年全家人也是怀着满心的欢欣期许送她进的宫,只盼着她能有大前程,谁知,盼着光宗耀祖的贾珠一病没了,盼着光耀门楣的元春也沉寂多年,王夫人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便止不住地唉声叹气,薛姨妈好生劝解了一番,她才强打起精神来,去回贾母。
贾母如何能看不出她的低落来,只看了鸳鸯一眼,鸳鸯便知老太太和太太必是有话要说,便招呼玉钏彩霞往外间去看她新做的鞋样子。等丫头们都出去了,贾母才问道:“先头姨太太来京里时,说是送宝丫头待选,选的便是公主们的伴读吧?如今凤阳阁都要开课了,宝丫头的事……?”
王夫人脸上一红,其实不大愿意提外甥女落选的事,只是婆婆都问了,也只好道:“老太太也知道的,宝丫头她哥哥不争气……那桩官司,虽暗中了结了,到底落了把柄在人手上。宝丫头选秀的事,也只得落了空。”
“怪不得前几日听说她病了。”贾母想起一些金锁、有玉方可配的话来,又看了王夫人一眼,见她这个媳妇还是那副不吱声的模样,便叹了口气,同她说道,“先前临安伯府的老太太过生日,你派人送礼去了?”
王夫人道:“那天凤丫头问我,我叫她找了四个女人送过去了。”
“看来,临安伯府也不知道啊。”贾母闭目摇了摇头。
王夫人不解,只好问道:“知道什么?”
“自然是给公主们聘西席这事。”贾母揉了揉眉心,王夫人见状赶紧上去要给她捶肩,贾母却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