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租住的邸舍是当地有名的,客房外连着庭院,庭院内还有温泉,热汤顺着竹引汩汩淌出,周围松柏蓊郁环绕,碎石小路,曲径通幽。
堂倌在温泉上摆了几张碧玉盘子,盘子上盛着切好的梨和刚出锅的炒栗子,顺着水流飘摆,馨香四溢。
晏晏最喜欢吃炒栗子,梁潇给她剥了小半盘之后,她才肯对他笑一笑,算是把刚才他不许她买关公铜像的事盖过去了。
姜姮穿着亵衣坐在温泉石台上,看父女两人别扭来别扭去,唇边始终挂着温柔的笑,目光微邈,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她正想得出神,肩上一暖,梁潇不知何时上岸绕到了她身后,给她披上了外裳,
他从身后抱住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不是在担心崔兰若?”
姜姮未立即回答,而是去看晏晏,见她老老实实坐在温泉池边的篾竹圈椅里吃栗子,未曾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才舒了口气,轻轻颔首。
“我怕她错过爱人,又怕她当真要回京,去面对那些无休无止的权力纷争。”
此题在梁潇这里也是无解,世间安得两全法,即便是他自己,最后也是舍一得一。
梁潇搂着姜姮,耐心地安慰:“没有两全其美的,总要做出选择的,只要是她遵从自己本心做出的选择,我们便只有祝福。”
姜姮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的道:“如果官家不是官家,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安心把兰若嫁给他了。”
梁潇失笑:“这怎么可能?”
是呀,不可能。
姜姮心想,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梁潇。
她轻轻拢住他的脖子,踮起身,凑到梁潇脸边,印在他额上一吻。
梁潇尝到滋味,心旌神摇,想要追逐她的唇瓣,却被她偏头躲开,含笑看了一眼坐在温泉池边的晏晏。
梁潇只得作罢,搂着她唉声叹气。
晏晏将栗子吃完,裹着羊毛毯子啪嗒啪嗒跑过来,拽梁潇的衣袖,道:“爹爹,我想吃蜂蜜烤鸡。”
梁潇瞅了眼她鼓鼓的小肚子,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闺女,咱少吃点吧,可别撑坏了。”
晏晏嘟嘴:“我吃完这一顿,晚上就不吃了。”
梁潇几乎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昨天你就这样说,前天你也这样说,你哪顿少吃了?”
晏晏不服气,梗着脖子要犟,被姜姮拉过来,姜姮指着远离温泉池的一丛花木,冲晏晏道:“你围着那里跑十圈,跑完就让你吃烤鸡。”
晏晏窝进姜姮怀里摇头摆尾哼哼唧唧地撒娇,姜姮不为所动,道:“我们过几日就要回槐县了,你要是把自己吃胖了,小心兰若姨姨和阿斌叔叔笑话你。”
“他们才不会笑话我。”晏晏清脆脆地说:“他们爱我,不管我胖成什么样,他们都爱我,都不会笑话我”
姜姮耐心与她理论:“就算他们爱你,可你要是胖得太厉害,我们新买的衣裙你就穿不进去了。”
这倒是一件严重的事。
晏晏歪着小脑袋思索了许久,才不情不愿慢腾腾地从姜姮身上下去,挪到花木丛旁开始跑圈。
梁潇愣愣看着女儿娇小矫健的身影,蓦地冲姜姮道:“我可真羡慕她。”
羡慕她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羡慕她有这么多人爱,最羡慕她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别人爱她,仿佛众星拱月,明艳闪耀。
姜姮猜到了梁潇的心事,笑着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所以她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梁潇被她这句话熨帖得内心温暖甜蜜,拢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姮姮,至今我都有时会害怕,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场梦。”
温泉内有白烟弥漫,萦绕于身侧,浸湿了花木,模糊了眉眼,朦朦胧胧,但他眼底的款款深情却格外清晰。
姜姮一边看着晏晏,确保她离温泉池远远的,一边笑说:“怎么会是梦呢?梦里不论魏晋,不知春秋,可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你没发现,晏晏最近都长高了。”
说到晏晏,梁潇脸上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高是高了,可也变重了,昨晚睡觉她突然整个压到我身上,差点没把我压得背过气去。”
姜姮笑出了声。
两人缠缠腻腻说笑的功夫,晏晏跑完十圈回来了,她额上渗出汗珠,气喘吁吁,却还不忘揪着梁潇的衣袖,“蜂……蜂蜜……烤鸡。”
梁潇简直要被这执着劲儿震惊了,立即吩咐堂倌,通知厨房做蜂蜜烤鸡。
夏瞳镇的夜晚有夜市,晏晏自己吃了小半只烤鸡,把肚子撑得鼓鼓的,梁潇和姜姮强制性带她出来散步。
夜市是半月一回的,都是当地人卖些瓜果蔬菜、针黹绣品,人烟攒涌,热闹非凡。
梁潇给晏晏买了只纸糊的莲花灯笼提着,从街头逛到街尾,买了些新鲜的梨和山楂。
晚上回到邸舍,姜姮下厨煮了山楂糖水给晏晏消食,哄她喝了一碗,又拉着她沐浴更衣,才放她去榻上睡觉。
三人是睡在一张榻上了,夜半子时,姜姮半寐半醒翻了个身,没有摸到梁潇,倏地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
窗外大雪飞扬,夜色沉酽,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