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儿说过晋澜为何会被人打傻,但晋香雪浑不在意,在她的认知里,贱民的命是不能与世家儿女相提并论的。她骨子里冷血,也是轻狂跋扈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当梁潇的面去扯什么嫡庶。
她是姜姮精心选出来的破局之人。
梁潇站在廊口被凉风一吹,从最初的担忧关切中渐走了出来,他回头看姜姮,姜姮亦仰头看他,脸上镌着戏谑。
梁潇眉眼含郁,吩咐侍女把那些世家姑娘们送回去,将晋香雪暂且扣留在偏殿,不许她回府。
待把人都打发走,他才能静下心回头过来与姜姮理论。
他站在廊前,为姜姮挡住袭来的寒风,低下身子与她对视,问:“为什么?”
姜姮眸中满是挑衅:“我讨厌她。”
梁潇一时哭笑不得:“没有的事,我当初不过是在气头上,被虞清蛊惑,才答应见一见这晋香雪,见了不到一炷香就把人撵出去了。我当真对她半点想法都没有,你何必为这么个玩意动这么大的怒?”
姜姮偏不依不饶,“那你把虞清叫过来,当着我的面儿打一顿。”
梁潇未想到她醋劲儿竟这么大,心底无奈又甜蜜,弯腰摸她的脸,温声哄劝:“好,等我见着他就打他,只他到底是外男,不方便来后院,今日就暂且放过他吧。”
姜姮好似真叫他哄好了,秀眉舒展,未消几息,又上愁色,叹道:“可是我一时冲动告诉晋香雪我就是何朝吟了,那可怎么办?她这么个性子,定会出去张扬的。”
梁潇眼底浮上阴沉杀气,攥紧手,道:“此事交给我,你勿要忧心。”
姜姮装作被吓着了:“你要杀她啊?”
梁潇似笑非笑:“我杀了她,你不就放心了吗?”
姜姮垂头思索了一番,像是灵机一动,与梁潇建议:“若你要杀晋香雪,那不如干脆点,杀晋云算了。左右这个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除掉他,一了百了。”
她似有若无地叹息,声音娇柔:“我打傻了人家的儿子,打伤了人家的女儿,怕极了人家会报复我呢。又是你的近臣,谁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变心,弃我如敝履,到那个时候,我的娘家又不能给我撑腰,还不是任人家搓圆捏扁。”
姜姮抬起眼帘,目中莹光惑惑:“辰景,现在就看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有多少份量了。”
梁潇皱眉:“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弃你?我们之间向来只有你弃我。再者说了,我已经着手恢复姜国公爵位,你的娘家怎么不能给你撑腰?”
姜姮叹道:“看来你是舍不得晋云了。”
“姮姮,你不懂朝政。”他耐下性子与她解释:“从前在金陵时,谏议院那帮老儒生隔三差五就来弹劾我,我不胜其烦。好容易提拔上来这么一只听话的狗,我就想过几年安生日子。”
姜姮冷下脸:“这么说,你不想杀晋云?”
梁潇还欲分辨,姜姮却已失去耐心,腾得站起身,面上寒凉且失望:“辰景,从前不管怎么闹,我以为你至少是对我有些感情的。可我没想到,这感情份量如此之轻,竟抵不过一个纵容儿女做尽恶事、自己手上也沾满无辜之人血的昏官。”
“好,我不再为难你,你也不要再要求我什么,此事作罢。”
她转身回屋,把门关上,将梁潇锁在了门外。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梁潇也觉得躁郁,晋云给他惹的麻烦够多了,现在又跳出来个晋香雪,杀就杀,干脆利落。
可他读不懂姜姮看他时那难以掩饰的嫌恶,明明此事最初是因醋意而生,怎得闹到最后却好像扯到了大是大非上。
他隐有个猜测,不能回金陵调卷宗,便叫来顾时安,要他回禀自来襄邑,晋家人犯的案子。
顾时安正等着这一天,将累牍的卷宗搬来,堆到了梁潇的书案。
梁潇一卷一卷看完,他实在不能相信,那在他面前看上去窝囊伏小的晋云转过头竟能这般心狠手辣,单单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就三家。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冷声质问:“你身为父母官,竟不管吗?”
顾时安嘴角噙着讥诮:“殿下,您不记得了吗?第一桩案子出时,我就来向您禀告过。可是没有证据,又有旁人顶罪,那时许太夫人刚刚过世,你伤心疲惫,无暇顾及,只敷衍地对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按照大燕律例,我是不能处置上官的,得经宗正寺的手。眼下这情形,即便上报宗正寺,哪个敢接?谁敢动您靖穆王殿下的近臣?”
梁潇叫他问住了,气势陡弱,缄默片刻,才道:“我竟不知道。”
顾时安仗义直言:“那是因为殿下只关心兵权朝局,只顾着往要塞安插心腹,往政敌身边安插眼线,可唯独忘了分出精力关心一下民间疾苦、朝臣德行。”
“晋云是言官,您当真心大,放这样一个德行有亏的人在这个位置。”
梁潇霍得起身,冷面骇厉,指着顾时安:“本王拨给你一百厢军,你亲自去抄晋府,连夜审晋云,务要证据详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