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事,始终不见天子诏令或太后懿旨,两宫不知是默认,还是已经被他挟制。
坊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顾时安在院子里边洗衣裳,边跟姜姮说起这些事。
因为天凉,井水冷得似冰,姜姮想省下些柴火,就没有烧热水,用冷水给孩子们洗衣裳。
洗过几回,被顾时安撞见了,他就不许姜姮再洗,每天办理完公务都来保育院,把一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才走。
姜姮听得发愣,依稀想起离开前梁潇曾经跟她说过,他要杀人,要杀很多人。
原来从那时起,他早就打定主意,开始绸缪。
她不可怜王瑾,当年污蔑新政党他就是祸首。
不过是——前人栽花后人收,收得娇花休欢喜,还有来者在后头。
可是时隔七年,帝都风云再起,令她不禁想起七年前那场祸事,想起了辰羡,想起她从此天翻地覆沉入潭底的人生境遇。
她兀自出神,顾时安叹道:“我本来对靖穆王还抱有些希望,现在却有些担心了。”
两人相处数月,已经熟稔,顾时安有什么话也开始不避姜姮。
姜姮听他的话,既惊且好笑,她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对梁潇抱有希望。她在梁潇身边七年,心中仅存的一点光火都被他日以继夜的磋磨浇灭,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身边人陷入绝望的。
顾时安是个顶聪明的人,怎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她不禁问:“在你眼中,那位靖穆王是个怎样的人?”
顾时安洗着衣裳,低头思忖,竟认真与姜姮讨论起来:“他是个顶聪明的人,满腹韬略,经天纬地,朝中局面不明朗时,我就觉得王瑾那厮绝不是他的对手。”
姜姮笑道:“这话说了,又好像没说。而今胜负已定,谁不知他的段位远高于王瑾?”
顾时安无奈:“我这不是在与你讨论嘛,一个人总有长处,也有短处,说完长处,就该说短处了。”
姜姮敛笑专心倾听。
“这位殿下天赋异禀,可惜,太看重权势。可是他的看重权势又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享受权势带来的荣耀、生杀予夺的快感,而他,却好像是在躲避什么的追赶,拼命地往上爬,不择手段,连口气都不敢歇。”
比说,顾时安这分析还挺形象。
姜姮印象里的梁潇就是这种状态,征战疆场时恨不得不眠不休,把犯北境的北狄打得屁滚尿流不说,还生怕对方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险些灭了国。
朝堂争斗时,又步步为营,机关算计,好像少算计别人一分就是自己吃了亏。
姜姮过了几个月正常人的日子,情绪也逐渐平缓,能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梁潇就是一个凡事都要求极致的人,极致到头就是贪婪、自私,不曾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暗自嘲讽,又问顾时安:“你怎么会觉得他能给你希望?”
姜姮这些日子彻底见识了何为民间疾苦,何为黎庶之难,连年征战,民生凋敝,权贵醉生梦死,百姓却水深火热。
这一切难道不是执政者的错失吗?
民脂民膏供奉他们,他们难道不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顾时安道:“也许世人对他谤议不休,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坏到根上,特别是他对新政党的态度,并没有斩尽杀绝,在不给人留话柄的前提下,他高抬贵手放了一马。由此可见,他心里对新政是认可的。”
“只不过……”
姜姮问:“只不过什么?”
“他很自私,所有一切都要在自保的前提下进行,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他就会翻脸不认人。”
“也许是政敌太多,王瑾虎视眈眈,崔氏若即若离,他的日子并不像外人想得那么顺遂得意。他的出身一直深受世家高门鄙夷,先天不足,就得后天奋进,稍有不慎,就会众叛亲离、腹背受敌。”
这些却是姜姮不知道的。
她早就不关心梁潇,他的喜乐哀愁早就和自己无关。
现在听到,也只是淡淡掠耳过,她道:“也许,是他不该忝居高位,不该苛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说得入神,顾时安抬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相撞,他才移开,道:“你不懂,古往今来,凡救世之枭雄无不毁誉参半的,真正的好人,心慈手软,是不可能拯救危局,荡平乱世的。”
“这等烂摊子,非奇才不可收。”
姜姮曾经以为顾时安是和辰羡一样的人,温文尔雅,悲天悯人,却不想他能说出这番话。
她戏谑:“我以为你是个忠君爱国的人,却不想,竟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顾时安根本不怕她,戚戚摇头:“当今天子已经十四岁了,若是个有才识的,如今就该崭露头角了,可他自始至终躲在崔太后身后,面对权臣相争,半点举措都拿不出来。若这是太平盛世,我们可以耐心等天子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