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长留”三个字的瞬间, 沈知寒的反应不可谓不大。
方律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立即蹙眉疑惑道:“观沈道长反应……莫非是认得长留太子?”
——岂止是认得!!!
沈知寒胸口憋着一道凌霄血, 喷也不是咽也不是,缓了好半天,才缓慢道:“不, 不认得,只是太子名讳与在下一位旧识很像, 一时未能听清才会反应如此剧烈, 真是失礼……”
方律失笑, 嗓音含着浅淡笑意,却还是字正腔圆、不急不缓, 仿佛带着一种独有的韵律:“那看来沈道长与这位朋友相处的经历不算很愉快啊。”
沈知寒眼前立即闪过与谢长留从初次见面至今的种种, 抬手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角,尴尬道:“还好吧, 也就是一般不愉快……”
前者闻言,终于绷不住, 再度笑出了声音。
沈知寒长叹一口气, 早知会被笑, 却不想方律的笑点也这么低……
他默默起身,挪到了桌案另一侧方律这边,随手捏了个清洁咒。
方律自知失礼, 接连咳了好几声, 终于止了笑声, 满怀歉意道:“沈道长, 抱歉抱歉,是方某失礼了。”
——像,太像了。
沈知寒理着衣襟,脑海中再度回想起方弃羽的言行举止来。
当初初遇方弃羽,对方也是这般坐在水榭之外的高台之上,抚琴品茗。
沈知寒踩着清云从天而降,二人交谈时也没少闹出笑话来。只是不管怎样,方弃羽都是彬彬有礼,哪怕是忍不住笑出声音也会立即致歉,不会给人一丁点不快之感。
沈知寒突然好奇起来。
他整理好仪容,随即走到方律身侧蹲了下来,望着对方帷帽下若隐若现的轮廓道:“方道友,不知你为何要带着帷帽出门呢?”
方律微微侧身,却是对着沈知寒偏了偏头:“京中识得在下容貌之人过多,方某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沈知寒挑眉,却是单手托起了腮,好奇道:“那不知方道友可否认得一名与你同姓之人,字弃羽的?他有可能是你的亲戚,或者兄弟什么的……”
方律原本正要举起茶杯的手一顿,却又不着痕迹地恢复原状。
他若无其事地掀开薄纱,送至唇边,声音却仍旧谦和有礼:“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沈道长寻他可有要事?”
沈知寒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无意识地抬手捏了捏耳垂,迟疑道:“额……沈某曾听一位学宫的朋友提起过,说是此人品行端正,高风亮节,堪称君子,于是心生倾慕之意,格外想要结交认识一番。”
方律闻言,却摇了摇头,再度笑出了声:“竟是如此……道长那位朋友可是过誉了。”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却抬起了双手。
沈知寒惊讶地看着他一手捏住帷帽边缘,一手撩开轻纱,竟是将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身的帷帽取了下来,轻声道:“方某可远没有沈道长那位好友说得那么好。”
对方如画眉眼暴露在空气当中的一瞬,沈知寒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缩成了一团。
比起一身白衣,他还是觉得青衣更衬方弃羽。
他眉目颜色原本便有些浅淡,再穿白,好似将身上最后一丝红尘味都驱走了,唯余山水留白之中的缥缈空灵。
即便是常服出行,他那一头长发也一丝不苟地被他以一根玉簪束起,略长的玉色发带顺着他松竹般笔直的背脊垂落在青竹所垒砌的高台之上,没有丝毫尘埃。
直到现在,沈知寒才愿意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时间,来到了若干年前。
方弃羽的眉眼间少了几分历久经年的岁月沉淀,反而显得更为轻灵柔和。
只是他衣着简单且只佩玉饰的习惯,却几千年如一日,从未更改。一身白衣无甚装饰,连同色刺绣都没有,唯有腰带之上所嵌青玉与腰间环佩点缀,显得整个人更加清淡如烟。
他瞳色浅淡,见沈知寒发愣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等着对方回神,面上笑意似和煦春风中盛开的第一枝桃花,留白山水之中亮出了一抹令人神迷的殊色。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意识到自己失态,沈知寒咳了咳,又无意识捏了捏耳垂,“看来那位好友诚不我欺,方道友果真翩翩君子,沈某拜服。”
他诚心夸赞,话音未落,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秀眉微蹙:“只是方道友为何初见面时以‘律’字自称?”
方弃羽无奈摇了摇头:“方律是在下俗名,弃羽则是元婴后取的仙号。方某此时身在凡界,自然该以凡名自称。”
他顿了顿,终于岔开了话题:“方才说了要为沈道长介绍一下皇室,还未结束,让方某继续吧。”
沈知寒点了点头,再度坐回了方弃羽对面。
对方将手中帷帽放在蒲团一侧,吐字缓慢清晰:“……皇太子名讳谢长留,皇二子名讳谢长明。太子性格随心所欲,赏罚全凭心意;二皇子却谦和有礼,只是表里不一。”
“皇室之中,暗潮汹涌,许多事情扑朔迷离,因此方某才不建议沈道长进入皇宫之中,以免卷入权力斗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