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安侯田蚡病逝之后, 武安侯府阖府守制, 除了接待上门致哀吊唁的宾客, 便闭门居丧。
田蚡去时,不过五十之寿数,并未到了准备后事的地步, 武安侯府并未将坟茔备妥, 丧事一应准备皆是仓促。
田蚡唯一的嫡子田恬去各府报丧时,挨个在各家门前叩首时, 各家也是对田蚡去骤然去世惊奇不已。
实在是田蚡的惊惧之症, 根本无法对外言说。从病发到去世, 武安侯府都不曾对外宣扬,后来离世,才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因为坟茔棺木全都没有准备妥当,武安侯府不得不将守灵搁棺的日子订到了七七四十九日,极力用冰块来保存田蚡的尸身, 在灵堂燃放极多的熏香来熏散气味。
幸好如今长安的初夏并未太热,这几年趋于寒冷的气候, 头一回让武安侯府感觉到了幸运。
停放着田蚡棺木的灵堂里, 武安侯世子田恬披麻戴孝,跪在正前, 一点一点地往火盆里放着纸钱。
这几日已经不太有宾客来吊唁,但是丧礼的礼数,作为田蚡唯一嫡子的田恬,是要整日整夜地守在灵堂, 晚上都要睡在灵堂守丧的。这么多日子熬下来,田恬面目憔悴地不成样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奇异地十分有精神。
田恬的妻室周氏带着仆婢从厨房准备膳食,走进灵堂时,瞧见田恬这个样子,心中越发地不安。
她一向是非常怕田恬这个郎主的。
“郎主”周氏这几日消瘦了许多的身子还带着些许沙哑,感染的风寒还未好全,“妾备妥了膳食,郎主用一些。”
田恬吩咐她亲自去准备膳食,可见对于侯府中人已经疑心到了极点。
可是周氏不同。
周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又跟他有儿女,身家性命俱系于武安侯府。如果田恬出了事,那么周氏是决计逃脱不了的。
田恬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抬着有些扭曲的面容,眼中的狰狞之色一闪而过,出口的声音比周氏还要嘶哑,“拿上来。”
“喏。”周氏低垂着头,连多看田恬一眼都不敢。
因为阖府守制的缘故,膳食不见一丝荤腥,连一点油花都没有,寡淡无味,田恬随意用了一碗粥便罢了。
周氏服侍田恬净手漱口时,田恬开口,“夫人昨日寻你,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如今的武安侯夫人,燕王嫡女刘亭。因为燕王跟几个女儿的不伦之事,而后燕王被处死,田蚡不止一次想要休弃刘亭,可是天子一直不允。整个武安侯府对待刘亭,早就没了往日的体面。
但是刘亭毕竟是汉室的翁主,她去宗正那边哭诉一二,届时丢人的还是武安侯府。加上田蚡去世,需要刘亭来操持后事。
退一万步说,武安侯去世,武安侯夫人连守灵服丧都不在,整个武安侯府的脸面怎么办?
等到丧事办完了,他再来收拾刘亭一介妇人,不费吹灰之力。
“郎主见问”周氏用余光打量了一下田恬的脸色,斟酌着词句,“夫人把妾叫过去,是说好似有传闻,因为皇后见好,陛下龙颜大悦,有意让郎主承袭爵位。”
田恬将周氏给他擦手的布巾拂开,也不管布巾掉到了地上,皱眉问道,“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又如何会想起来知会你?”
陛下为了安抚太后,也是给田氏最后的脸面,武安侯府的爵位是肯定会给自己的。刘亭说这种没用的话,莫非是为了跟他示好?
哼,现在才想到跟他示好,是为了她后半辈子好过一些?
因为田恬居父丧,夫妻不能同房,又要在灵堂守灵,还未曾问过周氏此事。周氏昨日被刘亭唤过去,心中就想了一夜要如何跟田恬说此事,亲自将田恬拂到地上的布巾捡起来,战战兢兢地嗫嚅,“夫人说,是从宗室那边听来的消息。之前几场祭祀,夫人都要去的。夫人让妾宽慰郎主,爵位之事定是无忧的。”
蠢货,真是愚蠢之极。
田恬看着周氏矮身去捡那个布巾,再听见她的话,眼中的鄙夷根本不想掩饰,明白无疑地摆在脸上。
若非当初他宠爱妾室,先行有了庶长子,稍微有些脸面的大世家都不会将嫡枝嫡女下嫁,再加上田氏毕竟是外戚起家,是新起的世家,没有什么底蕴,他也不会娶周氏旁支的嫡女回来。他宠爱妾室,妾室又给他生了庶长子,便不想找一个脾性刚强,容不得人的正室回来,闹得家宅不宁。
可是万万没想到,绛侯周勃的后人,竟有这么蠢的子孙,蠢得他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这么蠢的母亲,连带着他的嫡子嫡女一个个都被教得蠢极了,他都没眼看。
万幸他宠爱的妾室给他生的一双儿女聪明伶俐,庶长子更是少有的机变,颇有他的风范。
待他袭爵之后,得慢慢筹谋了,将那个没用的嫡子给废了,扶立庶长子袭爵,日后才能有武安侯府的前程。
“我知晓了,你自去给阿翁守灵。”田恬语声凉薄地吩咐,让周氏往妇孺守灵的芦棚里去。
这个蠢极了的妇人,也就打理家务这点用处了。
待周氏离开以后,田恬歪在灵堂的铺盖上,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