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跟霍去病说了几句话之后, 便来到了后殿。他刚一踏进后殿, 便见到桑弘羊在跟苏碧曦说话。
苏碧曦懒洋洋地坐在榻上, 身后垫了好几个隐囊, 手里拿着一个册子,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次就很好。要是再向上次一般,来回禀的时候写了一本《春秋》给我,下次就换邓成来回话。”
“仆知错了。”桑弘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悄悄地送了一口气。
上次他将账目跟手上的消息送给殿下时, 殿下看着厚厚的一叠,当场就发了脾气, 让他回来再整理一遍,只捡最重要的事来说。
他从未见过殿下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场吓得后背的内衫都湿透了, 面无人色地退了下去,战战兢兢地重新准备,好歹这次过关了。
要知道他不仅左有邓成做副手,还有在河东太守府政绩极为突出,手段极为强硬的减宣在一旁虎视眈眈。
邓成是邓通子孙,不仅精于财货, 为人更是八面玲珑,滑不留手,见过的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减宣是万户侯卫青举荐的。
殿下对卫氏一脉,不仅不像外界所想的打压贬斥, 反倒是处处抬举卫氏尤其是卫青将军举荐的人,减宣此人就是一个极其特殊的。
桑弘羊自问虽然领着侍中的官职,但是掌管着文锦翁主府名下的事务,已经足够巨细靡遗,明察秋毫了。可是减宣统总茶叶米盐等诸事,无论事情大到天大,还是小到芝麻绿豆的份上,通通都要亲自经手,尤其是财货器物,文锦票号的票据,看得比命根子还要紧。
邓成比他资历深,跟着殿下的时日更长,减宣都敢用重刑处置邓成,乃至于桑弘羊自己都在减宣手里吃过挂落。
这样一个软硬不吃,脾气强硬成这样的人,偏偏不仅卫青极为欣赏,殿下更是屡屡夸赞他。
桑弘羊有这么两个手段谋算,底蕴都不差的副手,实在是不得不担忧自己的地位。
“说说这一旬长安城的近况。”苏碧曦摆摆手,让桑弘羊起身回话。
她如今有孕,不便时常出宫,刘彻也不会让她出去,便只能听下面的人按照一旬一次的例来回禀。
在她有孕的这段时日里,最要紧的事便是护住自己,护住腹中的孩子,其他的任何事情,都要排在后面。
桑弘羊连忙起身,欠身思虑了一会儿,才斟酌地说:“回禀殿下,卑臣跟下面的人商量了一番,这一旬里,长安城有如下事项较为要紧:一则,取消路引之后,进出长安城的人,尤其是商旅越发地多。不仅有从燕赵之地,还有从辽东跟上谷雁门地界的人远道而来。据城门口盯着的人说,燕赵之地跟淮南一带口音打扮的人,多出了极多。曾参过军的探子瞧了,说许多进出的人,很是有几位斥候,大多都是行伍出身。”
长安城被陛下改为京兆尹,因地属畿辅,故不称郡。但是长安城之要紧,超出了其他所有郡县。
他们早早就将在外除非必要的人手抽回了长安城,城门跟宫城重点布放,却仍是觉得人手不够。
原因无他,概是因为汉室朝廷取消了路引。
汉初立国以来,在萧何的主持下,整个汉室都实行了编户齐民之策。所有汉室的子民,都必须按照姓名,年龄,籍贯,乃至于相貌在所属郡县载入户籍。如果子民要出郡县,必然要郡县所出示的路引。
在行商之人大盛之后,朝廷随即取消了路引,各郡县来往之人几乎是多得数不清,官道上每日都是人头攒动,来长安城的人更是多得不可胜计。
长安城虽然只是一城,下面领着长安县,霸陵县,杜陵县,郑县等十个县,其人之多之杂,三教九流之多,尤其在取消了路引之后,繁杂到让桑弘羊都要白了头发。
可是桑弘羊十分明白,取消路引对于行商的重要,这是汉室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陛下跟殿下能够有魄力取消路引,取消宵禁,前无古人,首开了这个先例,后来者轻易也不敢效仿。
苏碧曦听了桑弘羊的话,右手食指不停在塌上雕着牡丹绽放图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双凤眼看着一旁插着的白色芍药,微不可闻地重复着,“淮南……燕赵之地……..”
上谷雁门是边塞苦寒之地,很是有一些商旅来往长安,十分正常。即便是匈奴派了探子来长安,也在意料之中。
淮南物产丰富,加上发达的河道水系,跟修筑极好的官道,商旅络绎不绝。只不过连续几个月以来,淮南来的人都这么多,就有些不太对了。
刘安这位刘彻的王叔,可是他们都知道会反,只不过是不知哪一日会反的人。
燕赵之地,也就是齐地,齐王刘次昌可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绝不会胆敢派出这么多斥候探子来长安。
可是燕赵之地,还有一个胶东国,胶东王刘寄在长安时,可是时常带着常山王刘舜,去淮南王刘安的府上请教啊。
若是刘彻没有后嗣,必然会从既是他表弟,又是他庶弟,关系最亲近的刘寄跟刘舜膝下过继一个儿子过来做嗣子。若是刘彻过世得早,他们作为嗣子的父亲,很可能还能代理朝政,被刘彻赋予托孤之重担。
现下苏碧曦有了身孕,还极有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