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教小班的小周和教大班的大周是不是亲戚——大周可能比小周大一两岁——反正她俩身材差不多,都很高挑,也都是鹅蛋儿脸,但是两人气质迥然不同。
你说小周是三月里明艳的桃花也好,五月里娇媚的玫瑰也好,总之,她是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大周却是个五官精致的冷美人。
大周肤色暗了些,因为瘦削了些;或许因为瘦,也就很省力气,说话也小声——讲话的音量孩子们足以听见她,她也懒得训孩子,所以看起来脾气挺温和。
小孩子若做错同一件事,比如,爬暖气,小周会放开着嗓门痛痛快快地训全体小孩20分钟;这还不算完,她一定还要揪出那个带头爬的,专门再训他10分钟;在大周也就只说一句——“去去去,不许爬!”同时,把孩子们赶到一边儿完事——反正他们趁你看不见,还是要爬的,费那个劲儿吼什么呢。
小周这个人,连同她的嘴巴,一天到晚几乎不闲着。
一个人带23个小孩,给他们上所有的课,带他们活动,同时作为他们唯一的保育员,管他们吃饭睡觉上厕所,然而,到了她自己该歇歇的时候——一天中仅有的时刻,也就是孩子们午休的时候,她还能不停地讲笑话,她的声带还能保持正常,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这天,小周在讲笑话,说:
“不知谁家的女婿,上丈母娘家去吃饭,丈母爷把菜、馒头和一碗白开水摆餐桌上,问女婿,有菜吧,女婿说,有;丈母爷又问,有汤吧,女婿说,有;丈母爷又问,有饭吧,女婿说,有,有;丈母爷说,那你小子还等什么,吃吧!”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大周只是静静地张了一下嘴,算是笑。
这是个谜一般的女孩。
苏宛如纳闷她怎么能永远那么平静,声调怎么永远保持不变,不高也不低,从来不沮丧不抱怨也不发脾气,但也从未见其兴高采烈——所谓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苏宛如头一回见。
巨大的工作压力之下,大周这姑娘活得像个超脱的老尼。
中班的小章却是个阴郁而暴烈的女王,跟俩谁都不一样。
她头发很短——那种运动头是最省事的——估计这姑娘没时间打理,因为她在念自考。
不知道她每晚学到几点,学到凌晨一点两点都有可能。
这些年轻人,谁不是在拼?
那时候,苏宛如晚上陪萌萌睡下——睡前故事和牛奶一样,是必须的——如果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一定会爬起来学习,三四点钟再回去打个盹。
苏宛如吃惊地发现,小章对孩子们使用的语言全是命令式,语气是恶狠狠凶巴巴——即使你不懂汉语,你也能听出来,她说每一句话都是愤怒的斥责。
上课的时候当然不许说话——叫你说你再说;但是吃水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也都不许说话。
哪个孩子若出一声,哪怕是笑一声,她就马上瞪着眼,冲他大吼:那是谁?!
苏宛如心想:
该就不能对孩子们友好一点吗?幼儿园阶段,各项能力和性格形成的关键期呢……孩子们这样压抑,不太好吧。
某天午休起床后,女孩们排好队等着梳头,她怯怯地问小章:咱们有必要如此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吗?为什么吃饭一句话也不许说?他们是小孩儿啊。
小章对她看也不看,一边给小女孩扎头绳,一边训小孩似的对她说:
“卡死怎么办?!”
苏宛如一下子闭上了嘴,不作声了,默默替孩子们难受。
萌萌在蓝天,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说话,老师说,孩子们也说,我亲眼看见的;我就从来没见,赵冰园长大声说过一句话……
她纳闷,理论上,幼师不是要三轻么:说话轻走路轻做事轻,怎么除了大周美女天生的轻言轻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天生的大嗓门训人呢……想多凶就多凶……
原来,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她们在同一个学校,学的是同样的东西,工作起来风格却可以完全不一样。
午休时间到,大周小周和小章带孩子们去宿舍,苏宛如跟着,以为可以进去帮忙呢,谁知小周吓得赶紧拦住她:
“苏老师,您不用,您歇歇吧……俺不敢让您进去——他们欺生。”
哦哦。倒也是。
这些孩子,鬼精。
你叫他躺下,好,他躺下立马又坐起来,不说话光瞪着你。
其实也不用说话,一个个乌溜溜的眼睛分明向你挑衅——
我就不睡,看你拿我怎样?
办公室光剩下苏宛如和成老师了。
“成老师……幼儿园里,把小孩像当兵的那样训,这,合适吗?”苏宛如想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成老师眼眼正盯着那个拒绝睡觉的大高个儿呢。
这小家伙正使出浑着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