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稳木盆，雀儿关上门，彻底将寒气阻隔在了屋外，随后端起木盆进入里屋。而自雪雾中收回视线的钟离湲，也轻轻关上了窗，屋内回归宁和。
溪边冰棱冻结，四周寂静。江听雪持伞走过覆满白雪的木桥，碎步轻盈，朝钟离湲屋子而去，地上脚印蜿蜒。
虽撑着伞，但江听雪身上依旧落了不少碎雪，沾染着寒气进屋。抖落掉身上冰屑，她顺势解下披风，见钟离湲刚好穿戴梳洗整齐从妆镜前起身，她便走了过去：“我以为你还未醒呢。”
“雪姐姐可真早，过来坐。”钟离湲指指座席上的软垫。
望着钟离湲，江听雪却是故意戏谑勾唇，打趣般回应道：“怎么？可是不欢迎？”
“当然不是。”钟离湲顺手接过江听雪手中披风，亲自搭在了雕花飞罩旁的衣架上。
两人相继落座，江听雪脸上笑意灿烂:“逗你的，怎就当真了？”
由于门窗关闭着，因此屋内光线略显黯淡。顿了顿，江听雪将周围环视半圈，望向钟离湲道：“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今日出去走走吧，不然，人会闷坏的。”
“其实只不过昨天一天而已，也没多久。”也许是钟离湲内心早已习惯了寂寞吧，因此并没觉得时间过了太久。
过往的很多年里，自己的生活虽忙碌而纷杂，但内心却自始至终都是寂寞的，因此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这种方式。
而如今，即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清闲宁静，由于习惯，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甚至反倒给了她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舒适安宁。
江听雪侧了侧身子，半撑着案几，双眸打着转道：“外面的雪景可是一绝，错过了多可惜。小潺可是不愿与我出去？”
“愿意。赏赏雪确实不错。”钟离湲拿江听雪似乎是没什么办法的，不过，即使江听雪今日不来相邀，她估计也会出屋去逛逛的。
如今看到雪，钟离湲脑海中便浮起了儿时挪威的雪景，茫茫一片白，无边无垠的空旷寂寥，挺拔的雪松、孤独的冰屋、朦胧的雪雾，还有北部那绚丽的极光……只需看一遍，便能令人深深地印在记忆中，而她看过的次数又何止一遍？
江听雪手握空拳杵着下巴，狡黠一笑道：“不过今日陪你出去之人不是我，钱庄还有一堆事需处理。我每日将你绑在身边，有人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如何想的就难说喽。你知道我指的何人，走，用早膳去。”
用过早膳，来到府门外，马车已停靠在街边等候。
雪落漫天，街上行人稀疏。一个披蓑戴笠的车夫静静立于车旁，斑驳白雪积身，仿若历经风霜而不知归途的放逐人。
钟离湲手握暖炉，不知这是要带她去何处，便侧头瞧了眼身旁狐裘加身的陆景行，将疑问通过淡淡的眼神表露了出来。
陆景行随即会意，勾唇浅浅一笑道：“来钱塘之时，我便与你说过，钱塘湖的雪景不错。”
进入马车内的两人相对无言，感受到马车开始微微晃动，钟离湲坐稳后便将身子轻靠在了车壁上。
时间渐渐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细长而连绵的印记，马车外寒风呼啸，人声却在逐渐消匿，最终无息。
手炉由热转凉，钟离湲挑起车帘瞧去，寒气染衣，外面是一片朦胧的白。
约莫经过半个时辰，马车最终逐渐平稳。下了马车，钟离湲才瞧见眼前竟是一大片梅林，身后雪地辽阔，周围亦有三三两两赏雪的行人。
天地间一片蒙蒙雪雾，红白交融的梅枝在风雪中摇曳生姿。不过钟离湲此时看到的钱塘雪景，其实与现代的西湖雪景并不相同，它没有太多人工开凿的修饰景，而是更为天然。
戴着披风上原有帽子，两人都未撑伞。脚下的积雪吱吱作响，两双脚印从林边一直蜿延至梅林深处。
身上很快便积满了碎雪，淡淡幽香在鼻翼回荡，寒风拂过，衣角翩飞，却无人在意。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面对此景，钟离湲心静而愉悦，在不经意间，一句诗脱口而出。
虽隔着风声，但这话依旧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陆景行耳中。他侧头，瞧向发丝翩飞的钟离湲，眼中缓缓浮起一抹带着眷恋与沉迷的柔光，如夕阳下的余晖，明亮而温暖，似乎能驱散这风雪中的严寒。他嘴角轻扬：“这也是你在书中所看到的？”
“对。”钟离湲点头，回首间，四目相对，柔和的眸光交融，也许是雪的迷离，瞧着他嘴角那丝浅笑，她竟久久不曾回神。
直到又一阵寒风拂过，凉意给了她一个警醒，她转瞬移开了视线。然而，冰冷的脸颊却开始微微发烫，氤氲出一抹红晕。
钟离湲那微弱的神情变化最终没能逃过陆景行的眼，他眸光又柔了几分，嘴角的笑意逐渐深浓醇厚，缓缓开口道：“我想将你一辈子留在身边，你可愿意？”
“一辈子太短。永远，如何？”钟离湲笑意嫣然，再次回首，就在一瞬间，她似乎最终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