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昭华一大早就出门了。
她上次见舅舅,就被魏府暗卫尾随。
这次她更加谨慎,中途进入一家酒楼,稍作乔装后,从酒楼后门而出,坐着租来的马车离开。
抵达约定地点,就见金世子早已在了。
“见过公主。”
“金世子,坐。”
金彦云只有十七岁,少年人,却已担负起金伯侯府的重任,显出几分老成稳重。
“公主,请用茶。”
昭华无心喝茶细谈。
她直入正题。
“金世子,可否详细告诉我,金伯侯府怎么了?”
金彦云神情沉重。
“侯府的危机,在于庙堂。
“皇上听信小人谗言,认为我父亲有异心。
“其实是因金伯侯府与世族为敌,招致的祸端。
“皇上怕无端削弱我父,会引来非议,便想重用我这个世子,以此顺势削弱我父亲。”
昭华听到此处,诚恳发问。
“你我成婚,你成为驸马,就能改变这一切吗?”
金彦云苍弱的脸上浮现阴云。
“为什么皇上仅仅是给你我二人赐婚,却没有定下婚期?公主就不觉得奇怪?”
昭华当然不觉得。
因这也是她自己所提。
不过现在想来,父皇这么容易就答应她,恐怕也是顺水推舟。
金彦云不卖关子,直接挑明。
“公主应该听说过,皇上推崇新政,而这新政表面还利于民,其实是以魏相为首的世家,用来进一步集权的工具。
“很多人只知,新政有利民生、吏治。
“但这余下的、还未具体施行的新政详策中,有诸多不利于新贵族的条例。”
所谓新贵族,就是从前跟着天启祖皇帝打下江山的那一批获封功臣。
当初分田地给这些功臣,就大大损害了老世族的利益。
昭华前世并不知晓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
重生后,她才有所了解。
金彦云接着道。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新政将会大大限定驸马入仕的条件。
“因而,若是我们能够早日成亲,我才有时间做更多的事。”
昭华认真地反问他。
“你想做的事,也可以趁着成婚前去做,不是吗?”
金彦云否认。
“若是那样,我仅凭金伯侯世子的身份,能做的十分有限。
“与公主成亲,我便是驸马,享有一定特权。”
他坦诚以待,没有秘密。
昭华思索良久。
对上金彦云充满期待的目光,她似乎看到那个曾在绝望处境中挣扎求助的自己。
如今的金伯侯府,可谓是四面楚歌。
只要它一倒,天启的新贵族就完全成了空架子。
原本,朝堂之争与她无关。
但世族独大,贵妃就更难被扳倒。
贵妃是枝丫,整个世族才是根系。
根系不灭,贵妃就有源源不断的养分。
其实,昭华早就清楚,自己该做怎样的抉择。
但她被困在魏玠编织的囚牢中,以为自己逃脱了、不在乎了,其实始终深陷其中。
她以前对魏玠还有期待。
他说会保护她时,她嘴硬心硬,实际上也想有个能够依靠的肩膀。
但后来,他一次次令她失望。
尤其是昨晚。
她见识到世族的嚣张跋扈,认识到魏玠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他不会自断臂膀。
那么,只有她离开……
昭华微笑着,假装不赞成地问。
“你说的这些都与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
金彦云望着她那双眼睛,缓缓道。
“公主,你有仇恨。
“言由心生。宫中雅集宴,我从你说的那套因果论感知到你的恨意。
“确定你并非真正的昌平公主后,我猜,你冒险入宫,必定心怀深仇大恨。”
昭华放在桌下的手紧握。
这个金世子,果真不一般呐。
金彦云继续说:“我不能承诺,能够时刻保护你,但我们会是并肩作战的盟友,即便你出事,我也会帮你报仇。”
昭华笑了,宛若春风沐雨。
“金世子,你真的体弱多病吗?”
金彦云的确羸弱,撑到现在,就是不想她看轻自己,想让她觉得可靠。
而此时,他已到极限。
“咳咳……”他轻掩嘴唇,低声咳嗽。
昭华递上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