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前头就说过了,可岚才人还是依旧那般,还说她很小心着,没人看见她。”
说着,念夏迟疑了会,方又小声道:“她还带来个消息,道是……四月初,各地来遴选的秀女就要入宫,宫里马上就要再行选秀。”
这个消息道是让文茵拿花种子的动作一停。
她面上未显,可心里已经开始思索,重开已停掉的选秀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是意味着他已经看淡了她的错,不再对她进行处置,会让她如圣旨上所写那般永世封她在长信宫里,还是意味着他已经淡了对她的情,可以毫不留情的对她下达杀令?
她不由看向殿外方向。三个月余的幽禁日子,其实她已经渐渐习惯这样被打入冷宫的冷清岁月,若维持现状一辈子不出这里,她觉得也没什么。
那厚重落灰的两扇宫门若是永久不开该多好。
她心里无比清楚,这两扇门再开之日,怕就是长信宫上下被血洗之时。她死则已,可连累上下宫人,心又岂能安宁。
想到通过那岚才人的只言片语得知,宫里上下这些月来一派平静,没听说圣上杖毙哪个奴才这类的消息,文茵深深吸口气。
她不信她这件事在他那里能轻易揭过。
他现在没发作她也没发作徐世衡,这般隐而不发显然不正常,不知是不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杀机。
“走吧,我们种花种菜去吧。”
文茵不愿去想那些,抱起了花种菜种往外走。总归不知能活到哪日,那就活一日就快活一日罢。
自打被幽禁时日起,她就好似卸了包袱一般,每日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种花、赏景、种菜、下厨、舞剑、做雕刻、制花灯……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关注自己眼前的事,她每日带着宫女与嬷嬷将日子安排的充实,数月过下来还真过出了返璞归真似的隐居滋味。
这期间她还做了一件颇让她痛快的事,那就是烧掉了她多年来几乎不离手的绣花棚子。她从来都不喜欢绣花,从来都不。
在梅林周围种芍药花的时候,念夏瞧着娘娘抬着手背抹额上细汗,扶腰身松动筋骨一副富有朝气又笑容璀璨的模样,不由自主也抬了脸,让自己学会不再惧怕将带疤痕的唇展露在人前。
她也不由想起娘娘跟她说的话,有人的疤痕在脸上,有人的疤痕在心里,但心灵的美好永远胜过皮囊的鲜妍。娘娘说,那是因为皮囊再美终有凋谢的一日,可心灵之美却可以永不退色。
拿着花锄挥舞锄地时,念夏还默记着前头娘娘教导她的字及些诗句。待回顾即便逐渐熟练掌握后,她隐隐觉得,因破相而带来的自卑之意都似淡去不少。
晚霞漫天的时候,她们一行人挎着篮子带着锄头,踩着夕阳余晖往寝宫方向走。走在路上的时候,念夏忍不住回头往紧闭的两扇厚重宫门处看了眼。
这一刹那她心里产生股强烈的愿望,希望这两扇宫门永远不会再开。希望娘娘的平静永远不会被打破,希望长信宫永远安宁下去。
四月初,待选的秀女们纷纷入宫,不多日宫里就迎来了选秀大典。
此番选秀大典由皇后全程操持,但她也不会一人专擅,遴选的时候也带了几位高位的妃嫔过来,一同参谋定夺。
经过半个来月的遴选,共计有十余位姿容出色的秀女被留了牌子,充盈后宫。
就在选秀大典结束的当日,圣上翻了一秀女的牌子。
当夜,那秀女就被一顶鸾轿给接到了养心殿。
秀女袅袅娜娜的进殿,几分羞涩几分忐忑的朝御榻前坐着的威仪天成的至尊之人那纤步走去,近前后停步欠身问安,莺啼燕语,宛如宠柳娇花。
殿里的宫灯点的不多,光线不算太明。
许久没等来面前人叫起的秀女忍不住拿眼角偷偷往上瞄着打量一眼,而后就被对方的眼神冻住了。
殿内宫灯的光线打在榻上无声静坐的男人脸上,半明半暗,他缄默视着她,黑到吓人的眸子似卷着骇人冰渣。
朱靖面上无过多表情的看着眼前女人。
新鲜娇妍,如枝头上的花苞般惹目,声音也娇柔,如莺啼燕语般动耳,身上散来的花香不浓也不淡,应是沁人心脾的。
明明好似没什么不对,却又好似全都不对!
他呼吸渐重,搁在膝上的手逐渐握成了拳。
这一刻他竟生出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更可笑的是,这一刻他竟没丝毫欲推此女入榻的冲动。
简直荒诞,无稽。荒谬绝伦!
“冯保,换个人过来!”
秀女浑身哆嗦的被请了出去,至此也不知到底是哪里犯了盛怒。
冯保很快又安排了个新进秀女过来。可这个秀女依旧步了前者后尘,满心欢喜的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脸色惨白的离开。
殿里的人没再继续令人叫秀女过来,反倒是叫人送了酒来,喝了半宿。
夜半时分,朱靖仰躺在华贵宽大的御榻上,眼前浮起的竟是昔日那个女人穿着月蓝色斗篷,款款朝他而来的旖旎艳景。
他慢慢低眸去看,薄薄被寝突兀的高出的轮廓,无不代表着他性致高涨。他绷僵了面,这一刻黑眸里翻卷的是怒,亦是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