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一离开, 于嬷嬷就赶紧冲进殿内。
饶是他们刚守在殿外,都能胆寒的感受到帝王的雷霆之威。
“我无事,他是九五之尊, 再怎么怒也有帝王的体面与风度, 不会自降身份动手打女人的。” 文茵搭着于嬷嬷的胳膊起身, “顶多也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
于嬷嬷灰白的嘴唇颤着,可到底也说不出口爱惜己身的话。她知娘娘今日爆发,定已是强忍到了极致,此时此刻诸类此类的劝慰话, 于娘娘而言无异于钢刀刺心。
文茵坐在红木桌前,拢了拢于嬷嬷刚给她披的外衣。
她目光看向殿外片刻, 沉静吩咐:“去把念冬叫进来。”
此刻殿外,念夏拉过念秋到另一侧,远离了念冬。
“有人心气儿大,妄想当半个主子呢,咱们可得离这样的人远些,毕竟不是一路的人。”念夏说话尖利,眼神冷扫着念冬方向。
试问刚在殿里时谁还看不明白,念冬乖顺随圣上走,以及被令退下那不舍的模样,是意味着什么。
念冬咬了唇,难堪的低了头。
念夏只恨自己不够不牙尖嘴利, 没法将人怼的无地自容。
念春最见不得这些背主的奴才, 要是念春在……念夏近乎要咬碎了牙关方止住了喉间的咽声。要是念春还在,必定会掐腰对着念冬啐上一口, 然后会昂着下巴话不带重复的将人从头到脚数落个遍。
念秋看着念夏突然背过身, 压制不住的颤着双肩, 不由沉默的看向旁处。
殿门这时候从里面打开,于嬷嬷走出来,唤那念冬进去。
等念冬低垂着头进殿,于嬷嬷的目光在念夏身上顿过几瞬,就再次折身回了殿内。
文茵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亭亭玉立的少女,从那宫装月蓝的颜色到上面缠枝的梅花,从那发髻上别着的缀珍珠钗子,再到白玉的耳坠。
她从前竟没发现这个大宫女的小心思,明明对方的征兆已经这般明显了。
“念冬,可怨我今日没能让你去伺候圣上?”
念冬噗通跪下,叩首颤音:“奴婢不敢,奴婢今日……只是被吓住了,没来得及拒绝圣上。娘娘明察,奴婢断无背主的妄念。”
文茵没有理会她的狡辩,自顾说下去:“若换个时候,圣上看上了你要你去伺候,我会成全你。可今日的时机不对,圣上是盛怒之下拿你做了与我置气的棋子,我若坐视不理,那是害你。”
念冬息音。
“好歹你跟了我六年,于情于理,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做那牺牲的棋子。”文茵摩挲着带着温度的杯壁,眼前被腾起的袅娜茶烟轻覆,“也别说我武断不给你路选,现在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我给你备份嫁妆,放你出宫与家人团圆,日后寻个郎君好好过日子。第二条,我给你备份贺礼,将你推荐到君侧,日后你便不再是奴婢,而是后宫里众多妃嫔中的一员。”
文茵微顿,方又道:“当然,我的规矩你知道,若你选第二条,那你就只得搬出长信宫。至于会去哪个宫,就得看圣上安排了。”
语罢,文茵就不再多说,沉静的慢喝着茶。
于嬷嬷也不曾往念冬身上看过半眼,只关注着娘娘的茶杯是满是空,及时的往里添着热茶。
念冬没有再说什么不背主的话,反而安寂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后,念冬终于做出了选择。
“娘娘,奴婢想出宫。”
文茵的肩膀微不可查的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念冬到底也跟了她六年,她当然也希望对方能有个好结果。
“念冬,你是个心思灵透的人,我就知道你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文茵叫她起来,清润的眸光打量在芳华正好的姑娘身上,“知我多羡慕你,还有的选。”
在吩咐嬷嬷去库里包金银首饰的时候,文茵与即将远离的念冬多说了两句。
“即便是至亲,也别毫无保留,银钱还是要把在自己手上为好,姑娘家还是得有些自己私产的,这同时也是给自己留些余地。”
“要做就做正脸太太,别去给人家做妾。”
“相看人家的时候,你最好想法子去看上一眼,婚姻是你自己的,能合眼缘最好。”
“爱人不要太满,给自己留余地。出嫁后保管好自己的私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它去填补婆家。”
于嬷嬷这时抱着一檀木盒子来,在文茵示意下递给了念冬。
念冬捧着那颇具分量的檀木盒子,再想着刚娘娘殷切嘱咐,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
“娘娘,日后您保重。”
她跪地重重朝对面磕了个头。
等念冬离开,文茵偏过脸道:“等天亮,嬷嬷就亲自带她去下二十四衙门,办下放宫籍的手续。”
于嬷嬷应下,看了眼念冬离开的方向:“是个凉薄心性的,往日里倒不大看得出来。”
文茵感受着杯壁透过手心的温度,半垂了眼帘:“凉薄有凉薄的好。我宁愿要十个凉薄的念冬,也不想再要一个忠心的念春。”
有时候人与人感情的纠葛倒不如纯粹的利益关系来的让人轻松。前者虽好,可又何尝不是沉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