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气爽,清凉山上,正是杏子成熟时节。
这几日,秋气渐入金陵城。
按着祖祖辈辈守循至今的规矩与传统,年至十六的金陵儿郎们,也该动身离乡渡缘化劫了。
金陵地界,天地阴阳不分,人之福缘命数朦胧不清。
即便是金陵城东文庙里的老庙祝,用摇卦钱一次次卜算,也依旧只能勘出个大概。
“这一次,总计五十四人出城。其中除去随行人数,共有十九个‘劫运身’。”
文庙后院,老庙祝身穿象征金陵祭天仪司的玄衣纁裳,却是提着酒壶,单拳斜躺在亭子里。
与老庙祝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大抵是其刚刚放下手里的摇卦钱,就连忙溜到后院偷闲。
金陵城主李乾站在亭子外的池塘边,眼睛偷瞄池水,想要一窥远处山水中那些风姿绰约的仙子。
“嗐!真是老朽杞人忧天了。你这做父亲的都不着急,我替你愁什么?”
老庙祝痛饮一口酒,微微闭上双目,似是在心湖中继续摇卦卜算。
“三夜,我整整算了三夜。一点没敢合眼呀!就因为欠下游先生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然你以为凭咱俩的关系,我会这么拼命?”老庙祝擦了擦嘴角酒渍,补充了一句,“咱们的交情,最多也就只够让我算上一夜的卦象。”
李乾笑如平常。自从以真面目示人之后,就倍感浑身轻松,仿佛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搬空。
虽说金陵百姓和官员们,一开始都很是诧异城主大人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衰老得不成样子。但是得知背后真相之后,无一人不感慨城主大人用情至深。
老庙祝长叹一口气,“李家老小子,你家小子的卦象,可是次次驳十!”
每一个出城渡缘化劫的金陵男儿,都要遵循老庙祝的卦象,去安排同行人数。流传在坊间,这是要同舟共济。但按着山上修士的说法,其实是在转嫁劫运,共负生死。
而驳十,其实就是指李秋白此次远游,一行最多十人。
十者,盈满之数。水满则溢,命数亦是如此。
老庙祝替李秋白算得的卦象,乃是大凶!
李乾却是笑着说道:“自古以来这件事情都是福祸相依。不用去管家世背景,不用去看能力高低,而是各凭本事吃一碗‘缘分’饭,多好呀!”
话音未落,李乾搓着双手,谄笑道:“老哥哥,快些施展术法,让我也一饱眼福。”
老庙祝闻言一脸坏笑。他缓缓走下亭子,伸手往池水轻轻一拂。下一瞬,池水里便出现了远处神仙山水中那些容颜娇美、身姿曼妙的仙子仙女。
“山上术法,当真好使!”李乾目不转睛,凝视着水中怡人景色。
“那是自然!”老庙祝哈哈大笑,神情猥琐,一改方才的大义凛然。
金陵城南,陆陆续续地走出了不少离乡的队伍。他们或成群走在平坦的阡陌上,或骑马结伴缓缓而行,纷纷与亲人挥手告别。
“娘亲,你就放心吧。我出了城立马就去投奔京城的二叔,绝不耽搁半点功夫。”
“我的孩儿,路上千万保重身体。入了秋,容易染上风寒,你又从小体弱多病”
“爹,你安心啦!我有这封拜山帖,进入神仙洞府修炼顺顺利利。等着我风风光光下山还乡吧,哈哈!”
“好,爹等着你带回来个神仙儿媳!”
离别总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尽。有人遥遥挥手道别,有人相拥抱头痛哭。
辘辘的车轮声碾过雨后泥泞,两辆马车从城门缓缓驰出。
虽说车驾朴实无华,但拉车的马匹却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而在马车两侧,又有数名随行之人骑马同行。
李秋白拨开帘子,左右打量。
最左侧的那名魁梧男子,背负斩马大刀,神情坚毅,双目炯炯有神。
魁梧男子名叫谢御,是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即便他脱下了一身沉重甲胄,依旧能隐约瞧见其身上那股肃杀气势。他仅仅只是坐在马背上,就仿佛一尊岿然不动的杀神,静待来犯之敌。
只是谢御心中郁闷不已。好男儿,应当志在保家卫国。而今,自己却被迫辞掉军职,来保卫马车里的那一位一路安全。若是马车中的那人换作城主,或者是司敬城甫这些受百姓爱戴的父母官,谢御自然乐意之至。
只是眼下,马车里的那人却是谢御心中毫无好感的少城主李秋白。谢御心中自然有些抗拒,但身为武官的谢御不曾忘记从军初衷,如今也就只是有些敢怒不敢言。
年轻女子校官燕倾北,身骑鬃红马,紧随其后。
与先前白水镇宴会上的打扮一样,燕倾北身穿枣色劲装,发髻高高扎起,只是那支珠翠点缀的蝴蝶钗换成了小巧玲珑的髻刀。
燕倾北脸色冷峻,一副心思凝重的神态。
这趟远行结果如何,燕倾北从上马出了城门后,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