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一如既往。
只是今日,白水镇上不同以往。
一大清早,便有走街串巷的行脚小贩在大小巷子里边走边吆喝。只是小贩刚从巷子探出头来,就远远瞧见了一大队水陆官甫公差,穿着一色的精致官服,从镇口鱼贯而入。
哪怕隔的老远,小贩瞧不清身骑乌黑宝马的大官是何相貌,但只要是看见了那马背上的一抹绯色,金陵百姓便能从容不迫地猜对来者是谁。
石贤,这位备受金陵百姓爱戴的年轻父母官,骑马踏风,缓缓进镇。
只是不知,石贤此次是以一位金陵司敬大人官身,还是一名石家子孙晚辈身份造访白水镇。
“司敬大人!”
有人站在扶栏旁,远远认出了石贤身份,先是一声惊呼。而后惊呼声便是成排响起,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真是司敬大人!大人来咱们白水镇了!”
“大人是来勘探现场的吗?”
忽然人群中有人狐疑一句,而后便是众说纷纭。
“肯定是了,昨夜湖泊落雷,暑夜飘雪,各种异象显现,吓得我那是一整夜不敢合眼!”
“湖畔的石臼娘娘庙瞧见没?没啦!一夜之间,除了一尊神像完好无损,其余都成了碎冰碴子,太阳升起都不见消融!”
“昨夜我买醉回家,走在路上,远远瞧见两道神人身影在湖面上捉对厮杀,甚是骇人!”只要兜里有几颗闲铜钱便会去彻夜买醉的汉子望向进镇的官衙队伍,如梦初醒。
清水镇百姓你一言,我一句,各持己见,莫衷一是。
枯藤遍野,荒草芜杂。
若是迈过交错盘桓的藤蔓,走进与人齐高的荒草地。再往里走十几步,便能瞧见一口枯井藏于荒草深处。
日光照进枯井,落在黝黑的井底,就像是一片树叶轻盈掉入幽潭,寂寥无声。
石贤径自踱步走进这片荒芜。远远望去,他的身影宛若一抹绯色点缀在成片的枯黄之中。
昔年,曾为石家祖宅的旧址。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荒草地里掠过的风,夹杂着些许潮气。石贤弯腰屈膝,轻轻捧起一抔土,却被吹散在风里,没入眼眸,润出几朵泪花。
他站在枯井旁,抬头遥望金陵以北的那座大山,然后再回首眺望远处的那片湖泊,山与水与他相距甚远。
“这就是石家祖宅旧址吗?”李秋白环望四下,入眼处只有荒草枯藤。它们就像是早就死在了春日里,只剩下萎蔫的身躯在苟延残喘。
游侠儿寇仲上前一步,接过话茬,“倒是有几分书香残余,只是子孙后代不曾修缮祖地,这才萧条败落至此。”
说完,寇仲意味深长地望向石贤。
石贤感受到了寇仲目光,无以言对,只好讪讪地笑着。
“好在寇大侠士愿意挺身而出,这才平息了小镇百姓的流言风波。”石贤满脸感激之色,语气平和。他朝着寇仲拱手作揖,以读书人最为崇敬的礼节相待。
游侠儿寇仲当面抱拳还礼,而后摆手自愧,“不过是借用了先前湖中除妖的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石贤微微侧过身子,朝李秋白亦是拱手作揖。他嘴角抽搐,而后先是露出怅然神色,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下官自当会向城主请罪,给父老乡亲们一个交代。”
“这可就与我无关了!”李秋白笑如平常,眼底却掠过一抹狡黠,“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翻出某个野史故事推敲一番。至于往后如何,还要看那记载在案的史官怎么妙笔生花。”
微风无细语,拂过荒草地,草叶轻轻摇曳,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少年、青年、中年,三人站在荒草中,挽着微风,各无言语。
暮色里,落霞披肩,山水一色。
晚风吹过湖泊沿岸,好似喝得酩酊大醉的老翁沿着湖堤步履蹒跚。
山神从清凉山半山腰一步踏出,瞬间便来到石臼娘娘神像前。他想要伸手去抚摸神像容颜,但下一瞬刚抬起的手臂却是滞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最终,山神放下了那只手臂,转而侧过身躯朝着金陵城方向作揖行礼。
公子游端坐在院落中,翻开一本厚厚的泛黄册子,而后提笔抬眼向金陵以西望去。
两人遥相对视,相距二十里山水地,仅如一线之隔。
山神谢过公子游,而后从岸边缓缓步入水中。
湖水淹没山神的身躯,缓缓下沉。直到沉落到那座水中府邸门前,山神这才睁开双眼。他的眼里,悲喜交加,满脸却是云淡风轻。
山神推门而入,朝着与清凉山神君庙内那尊一模一样的铜像顶礼一拜。
与此同时,公子游提笔在那本泛黄册子上写下一段山水游记。
湖底,山神的身躯突然寸寸崩裂,而后露出那具无瑕如玉的神道金身。
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