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蟾告诉她刚才喝下的是鹤顶红时,卫嬿婉便害怕极了,她怕黑,怕疼,怕虫子咬坏她漂亮的脸蛋,所以宁可被囚禁,喝了十年的蕈菇汤也不肯自戕。
如今真好,她终于解脱了。
卫嬿婉颤巍巍的把手上的红戒指摘下来放在心口,声若蚊蝇的轻唤了一声:“云彻哥哥。”
她想起那晚上,她去找凌云彻摊牌时凌云彻的表情,他眼眶红红的,死死攥着拳头,从头到尾的低着头,用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可她还是看见了,并且记了一辈子。
那句“恭送卫答应”在喝蕈菇汤的无数个幻境中出现,凌云彻的每一个动作放大再放大,卫嬿婉才明白,凌云彻伤心的不是她负了他,而是除了她卫嬿婉,凌云彻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而他爱的如懿,永远不可能属于他。
多可笑,明明他也变了心,明明她都那样求他了,他却为了如懿,让她受了五年的欺辱,在她自救后又摆出一副被辜负,被背叛的姿态。
手边的戒指被放开,咕噜噜的滚了好远,卫嬿婉顺着声音看去,竟然看到了一片黑暗中的进忠,他的眼里很复杂,有爱,更多的是恨,他慢慢走近,屋里唯一的光也向她靠拢,进忠蹲在她旁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就说,你是个蠢的。”
“离了我,开心了?把自己混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已经很久不曾流泪的卫嬿婉忽然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她急切的想捂住脸,可毒性发作她疼的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憋出一句气音:“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
“你可解气了吧。”
进忠没有回答她,在剧烈的疼痛过后,卫嬿婉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进忠也在她眼中扭曲,最后消失。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稳婆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她额娘满身狼藉,失望的嘟囔:“我都找人算过了,明明是个儿子,怎么变成了丫头片子。”
一幕幕划过,她从牙牙学语,到婷婷玉立,她看到了大阿哥,她是真心想长长久久伺候这个比她小一岁的阿哥的,尤其是皇上告诉她,人的命可以靠自己争取,她便有过隐晦的念头,她要好好的待永璜,等他长大了,必定会记住他们互相扶持的感情,说不定她也能混成明朝的万贞儿那样,可惜的是,海兰几句话,就把这一切打成泡沫。
真可笑,明明是海兰和如懿一步一步把她逼到如此地步,却要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批判她,侮辱她,好像她们多么干净似的。
意识渐渐模糊,卫嬿婉飘了起来,她看着躺在地上的“糟老婆子”,皱皱眉嘟囔一句:好丑。
然后便四处张望,没看到进忠,她有些失落,也没看见黑白无常来拿她去地狱,只好四处飘荡,最先去的地方当然就是海兰的宫里。
即使鬼不能伤害人类,卫嬿婉也要入她的梦,吓死她。飘飘荡荡一路,从来不知道皇宫有这么广阔,就连原本狭窄的宫道都显得不那么逼仄了。
“主儿,刚才来人禀报,永寿宫那位没了。”
卫嬿婉飘到海兰宫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她坐在房梁上想看看海兰的反应,又怕看的不仔细坐到了海兰的对面,只见这人挥退所有下人,从暗格拿出一个牌位。
“嚯~~”卫嬿婉受到不小的惊吓,这海兰够大胆的,竟然还藏着一块如懿的牌位,不仅如此,她还点了三炷香,跪在牌位前喜极而泣:“姐姐,你看到了吗?卫嬿婉那个贱人终于死了。”
“姐姐,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一直在等着,她终于……终于……”海兰又哭又笑,从她刚进王府当绣娘,说到她被皇帝强迫,又说到她害死二阿哥,再到凌云彻,卫嬿婉,海兰一口气把自己的平生都念叨了一遍,最后还说一句:“姐姐,现在我还不能去陪你,等我把小十二送上皇位……”
整整一天一夜,卫嬿婉听海兰叨叨叨,听着听着就想打她,这么想着,卫嬿婉也这么做了,又是扇耳光,又是拽头发,虽然碰不着,但不妨碍她干过瘾,待她发泄完,只感叹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还骂我,你才是贱人。”
深觉无趣后卫嬿婉又去各宫都转了转,最后留在了十五阿哥永琰身边,看着听到下人来报“永寿宫娘娘殁了”时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说:“知道了,下去吧。”
永琰在下人走后,写字的笔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废了一张纸重写,之后比以前更用功。晨昏定省,他跪在皇帝面前当孝子,送走了太后和皇帝,一身龙袍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又看着他当了皇帝后追封卫嬿婉为“孝仪恭顺康裕慈仁端恪敏哲翼天毓圣纯太后”,白天他日理万机,勤勉政务,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只有午夜梦回,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时才敢拿出卫嬿婉在他幼时给他绣的荷包,那上面的凌霄花已经被摩挲出毛刺,荷包也已经旧到变了色,可在无数个夜里,永琰坐在寝宫的床上,他攥着这个荷包,眼泪就着月光被揉碎在一声声低喃的额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