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德不是个城府深沉的人,话题说到臧霸,他不觉就说了一句:“我两年前到琅琊就任,问郡中大姓、豪杰,从郡吏口中听闻了藏宣高之名,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亡命待罪之人。因其‘孝烈’,我倒是没有因此而就小视他,也没有派人去抓捕他,只没想到,去年黄巾一起,他竟是借此翻身,凭借召聚来的数千轻侠、山贼,摇身一变,而今也是个比二千石的骑都尉了。”叹了口气,“高门衣冠坠地,亡命待罪显贵,纲纪不存,法不整肃,这世道要乱了啊!”
虽没有明着说,话里那股冷嘲热讽、满腹怨气的味道,程嘉却也是能听得出来的。
程嘉笑道:“藏宣高雄烈武勇,虽本待罪亡命之身,却亦可谓一时之杰也。今青、兖黄巾在外,方伯重用他,也算知人善用。”
阴德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道:“与君虽是初见,然适才闻君言论,君非庸人,实高明之士。方伯为何重用藏宣高?难道君就看不出来?真的是因为‘知人善用’么?”
“噢?愿闻明府高见。”
“陶恭祖年少失怙,所以能扶摇直上者,赖其妇翁之力也,他的妇翁早已过世,他而今固盛名在外,然根基却浅,偏又生性高矜,自去年十月到任徐州,为图声名,数以威权迫人,别驾从事赵昱至孝有高名,耕读居家,本不欲出仕,数辞征辟,而却竟被他以刑罚为胁,不得已乃仕州中;彭城张昭,刚直厚德,博才广艺,州之望也,去年陶恭祖举他茂材,他不应,陶恭祖以为受到轻视,而竟就将他投入狱中,幸得赵昱倾身营救,方才得免。观其州中行为,倒行逆施,既不得州中士人为用,他当然也就只有靠藏宣高这等外州亡命为其羽翼了。”
这话说得深了,程嘉没有再接话茬,而是改换话题,问起了一事。
他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笑道:“哎呀,忽然想起一事,却是在我来贵郡前,荀君特别叮嘱过的。”
“何事也?”
“荀君对我说:贵郡有一望族,姓为诸葛。明府,此姓可有么?”
“有,确有此姓,乃阳都士族,前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荀君对你说这个做什么?”
“荀君叫我如果有时间,可以顺路去他族中造访一番。”
“诸葛氏虽称得上右姓,在郡中却也非是一等一的名族,荀君初到徐州不久,却是从哪里知道的我郡中有此一姓?”
“这我就不知道了。荀君只是对我说,诸葛家有一神童名叫诸葛亮,叫我如有暇可前去一见,……荀君也许是从郡府掾吏,又或是从广陵士人那里听来的罢。”
“诸葛亮?”阴德听着耳熟,想了会儿,想起来了,说道,“我两年前初到任本郡,行春各县,到阳都县时,适逢此子的父亲病逝,我登门吊唁,见过此子。”回想了一下,又说道,“当时此子不过七八岁,年岁虽小,应答不乱,进退守礼,称得上‘神童’二字。”
“他父亲病逝了?”
“是啊,其父诸葛珪,在泰山郡丞任上病故的。”
若是寻常的士人之家,便是刚好逢上族中有人病故,阴德一郡太守之尊,也不会登门吊唁。诸葛亮的父亲诸葛珪病逝时是泰山郡丞,有了这个身份,阴德才去他家吊唁的。
阴德顿了顿,接着说道:“君如想造访诸葛家,我可遣人为君引路,不过君若是想见诸葛亮,今次怕是不行了。”
“为何?”
“诸葛亮之母也已去世,而诸葛珪只有从弟一人,名叫诸葛玄,现在南阳为吏。”
不等阴德说完,程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之时,因为生存环境、医疗条件等的关系,人多早故,有时人死之后会留下年幼的孤儿寡女,如荀贞,他就是年少失怙,那么在父母去世后,如父亲有兄弟,没有成年的孩子便通常由父亲的兄弟来照顾,如无兄弟,则由族中代为抚养。诸葛珪有一个同产弟,他去世后,他孩子的抚养之责当然就是由他的同产弟诸葛玄来担负起来了,而现在诸葛玄在南阳为吏,那么诸葛亮肯定也是在南阳,没有在琅琊了。
“原来如此!”
荀贞吩咐程嘉在见过阴德后,再顺路去造访一下诸葛氏,见见那个名叫诸葛亮的“神童”,程嘉也不清楚荀贞为何会知道诸葛亮,更不清楚荀贞为何叫他专程去见,不过既是荀贞的吩咐,反正他人已到了琅琊郡,阳都离开阳也不远,就在开阳北边,两县相邻,本来去见见也是无妨的,只是没有料到诸葛亮现下却是不在琅琊,这也就没有办法了。
当晚,程嘉在琅琊国相府又吃了一顿酒,次日辞行,原路折返,回广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