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程嘉入郡府拜见荀贞,
他毫无隐瞒地把李鹄昨天去他家意图收买他的事告诉了荀贞。
荀贞一点儿也不惊奇,笑道:昨暮,於毒已将此事告诉我了。
程嘉楞了下,笑骂道:这老贼君侯令我监他,他反倒监起我来了
荀贞哈哈一笑,对程嘉说道:你刚才说,李鹄又是赠你美人,又是送你财货,我觉得只凭这些是不够收买到你的。
明公的意思是
卿怎么说也是赵魏名士,要想收买卿,一个美女些许财货岂够
那
等时机合适,卿可问李鹄索要两物。
哪两物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赵氏豪富,族中之肆店遍布州郡,卿可索要市肆一二,坐地收钱,岂不快哉
程嘉以为然,连连点头,说道:不瞒君侯,嘉正有此意。
卿名重赵地,至今却未得举孝廉,我本想明年通过志才公宰,请托赵相,举卿孝廉,但老实说,新来的这位赵相,我与他素昧平生,无有交情,对此没有多少把握,卿正可借此机会向赵家求索孝廉,以赵家之势,为卿得一赵地孝廉轻而易举。荀贞顿了顿,又道,以赵氏家势,不但为卿得孝廉易,便是为卿得一孝廉郎亦不难也。
赵郡人口不足二十万,两年举一孝廉,前年的孝廉被邯郸荣得了,今年不得举,过了今年,明年就可以再举了。
荀贞建议程嘉向赵家索要孝廉郎这一番话,既是实话,又是权数。
实话是他的确有意明年为程嘉请托,试试看能不能给他弄一个赵郡孝廉。
权数是向赵家求索孝廉郎这几句是他故意说出来的。
他昨暮得於毒之报,获知李鹄登程嘉门,晚上思之,判断出这应是赵然要收买程嘉,而如果赵然要收买程嘉,赵然能给出的最大筹码就是许诺程嘉一个孝廉郎。
本朝崇尚经学德行,故孝廉郎被视为是仕进之正途。孝廉郎就是先被举为孝廉,继被选入五官左右三署为郎。一旦为孝廉郎,仕途从此坦顺。三署郎是朝廷的备用吏员,平时被朝廷养在三署,学习吏事,朝中地方如有中低级吏职的空缺时,其中的优秀者就会选拔擢用出补缺职,而在三署郎中,孝廉郎是最上等的,不但在出补为吏时被任命的品秩高,留朝廷则补尚书郎谒者议郎等职,外放之则为县令长侯国相,而且有优先补吏的特权。
早前荀贞在颍川为郡吏时,郡上计掾郭图就一直想入三署为郎,郭图尚还不是孝廉,不是孝廉都想入三署郎,何况孝廉
入选三署为郎,这几乎是每一个孝廉的梦想,邯郸荣被选为孝廉后也想过这事儿。
可惜邯郸荣的父亲是因贪赃之罪而被免职的,先帝初年,梁太后临朝,因痛感权贵请托之风盛行孝廉之选往往所得非人,乃下了一道诏令,令臧吏子孙,不得察举,复拾起了前汉故事,禁锢臧吏三代,只是当今权贵豪强之势早已难抑,国家积重难返,这道诏令很难得以坚持不懈地贯彻和落实,所以才有了他借荀贞之请托得为赵郡孝廉,但诏令毕竟在,他再想被选为三署郎是完全没有可能了,甚至,想以孝廉得为命卿也很难,他父亲使出了百般的解数为他走门路,可按他上个月的一封信里所说,到现在仍无结果,他依旧闲居在家。
荀贞现为魏郡太守,程嘉作为荀贞的亲信心腹,又知名赵魏,赵然如只许给他些财货美人未免太轻,打动不了他,许个他州郡之职也难以打动他,而程嘉此前只短暂地在赵郡任过郡职,又许不了他更高的职务,如县丞尉之类的命卿,只有孝廉郎是最适合的筹码。
而以赵家的权势,赵然的这个许诺十拿十稳会实现。
一边是稳拿到手的孝廉郎,从此仕途开阔,一边是莫说入选三署,便是赵郡孝廉,荀贞也没有把握为他谋得,程嘉会作何选择如果是许仲等人,荀贞不会怀疑,可就像李鹄对赵然说的,程嘉等这些冀州人跟从荀贞日短,程嘉又贪财好色,荀贞还真拿不准他会怎么选。
所以,他干脆当面把这话给程嘉挑明,主动建议他向赵家索要孝廉郎,如果李鹄已经把这个诺许给程嘉了,那么他可以以此来试探程嘉,如果李鹄还没有对程嘉许这个诺,那么这话由他先建议出来,能显出他对程嘉的信任,并且显得他很为程嘉着想。
荀贞在昨晚做出这个当面建议程嘉索要孝廉郎的决定后,当时曾嘲笑自己。
前世时,他还算是一个宽厚的人,而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他却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多疑和奸猾了。
这大约是因环境不同之故吧。
前世时无有战乱,没有朝不保夕之感,今世将值大乱,而人又皆有私欲无不逐利,就如前朝太史公所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真正的忠义之士少之又少,他处在这个环境里难免会时刻感到自危,压力极大,如履薄冰,宽厚遂渐少,多疑遂渐多。
他现在特别理解曹操为何那么多疑。
他甚至想:刘备以宽仁出名,可难道刘备就真的不多疑么也许刘备只是把他多疑的一面隐藏了起来。刘备手下本就没几个人用,再表现得多疑,早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不多疑,在乱世里立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