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才和他的亲信宾客一逃,余下的道徒们没了首领,要么也弃械逃跑,要么缴械投降。
荀贞令许仲江禽陈褒文聘小任程偃高素冯巩等带人追捕波才,把庄子整个翻了一遍,也没找着波才的身影,守在庄外的大小苏大小高兄弟也没见到波才。
庄里没有,庄外也没有,还能不翼而飞不成荀贞觉得奇怪,准备亲自带人再搜索一遍庄中。文聘拖着一个负伤的道徒过来,说道:这死虏是波才的亲信。他说庄里有条密道,出口在庄外数里的一个丘陵下,波才可能从密道逃走了。
你带人去看看。
文聘应诺,带着自家的骑奴和一二十个荀贞门下的宾客,由这负伤的道徒带路去查看密道。
刘邓负了点轻伤,轻侠里有略通外伤医术的,给他处理好伤口,带着他来见荀贞。
荀贞从马上跳下,快步迎上,搀住他,关心地问道:伤得重么
左臂上挨了一剑,不碍事。
今天晚上要不是你,这庄子不好打下啊回去后我就给你请功。太守有令,捕斩波才波连者,赏百金,记大功。阿邓,我都眼红你的功劳喽。荀贞哈哈大笑。
刘邓挠头憨笑。
自他被荀贞赶出门下,他与荀贞与荀贞门下的宾客们很久没见了。程偃小任纷纷聚拢过来,他们直到今晚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荀贞此前赶他只是一场做戏,对荀贞的深谋远虑非常钦佩,对刘邓在今夜表现出来的勇猛也很佩服。
程偃打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黑脸贼,怎么就被荀君相中,打发来做细作了呢荀君怎么没选我呢赏百金,好家伙你这一下就成豪大家了啊。以后见你,是不是得改称你刘家了枉你那天被荀君赶走时,我还千方百计替你求情,你的嘴也够严,硬是一个字没外露。
百金折钱一两百万,家訾十万以上就是大家。程偃说是不是得改称他为刘家了,这个家在此处是汉人对有身份男子的尊称,正如对富贵人家的女性有时会称大家一样。
刘邓给荀贞汇报自己这几天的情况,说道:数日前,波才波连突然带小人等遁入此庄,只许人进,不许人出,故无法向君报讯。荀君,波才波连这几天日夜派人分去郡中各县,联络各县的太平道小帅,小人听波连酒后失言,他们好像是约定两天后同时举事。
两天后
对。
荀贞适才冲阵时手刃了两人,衣服上和坐骑上都溅了鲜血,他接过小任拿来的一块软布,沾了水,一面擦洗马身上的血迹,一面看厮杀过后的战场。
郡卒伤亡了四五十人,道徒波家宾客伤亡了七八十人。鲜血浸透了积雪,庄中地上远远近近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具尸体。负伤的人哀叫求救。临近庄门的地方,两个屯长在指挥手下的兵卒灭火。庄子的深处,几个队率领着本队郡卒在搜捕逃跑的道徒。
主簿王兰撩着衣服,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尸体,走了过来,问道:荀君,俘虏怎么处置
截止目前为止,有上百道徒投降。
这些人,放是不能放的。
戏志才说道:阿邓说,两天后本郡的太平道会同时起事。可以预料,等到那时,我郡面临的压力定然很大。郡中兵力本就不足,这些俘虏留着只会增添麻烦,杀了吧。
荀攸不赞同,说道:杀俘不祥。若把俘虏杀了,传出去,只会引起反贼的仇恨,促其死战,这对咱们不利。贞之,不如把他们押回郡府,暂送入狱中,留待日后处置。
荀贞擦干净了马身上的血迹,又看了眼满地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战死的太平道信徒的尸体。若只看尸体,根本看不出这些死去的道众会是反贼,他们满面风霜,常年的劳动令他们手脚粗糙,大多皮包骨头,瘦骨嶙峋,与其说是反贼,不如说是食不饱腹的农人。
他想道:千百年后,后人会怎么评价我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么屠夫么他在任北部督邮时,诛奸除暴,所为者何不就是为了能让百姓过上几天好日子么可今晚,他却亲自动手亲自带人杀了这么多走投无路官逼民反的百姓。
唉。
贞之,今夜初战告捷,虽尚无波才下落,波连却被阿邓阵斩,妖道断一臂膀,是为喜事,你缘何叹气
荀贞全无获胜的喜悦。
阶级斗争四个字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前世时,因舆论刻意淡化引导的关系,他对这四个字的感受并不深刻,如今活在乱世的前夜,他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四个字是多么残酷。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阶级。他现在的阶级是士族,是现行体制的既得利益者,再开明的士子也不可能和造反试图打破现行体制的受压迫者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荀攸对这些反贼的态度是留待日后处置。戏志才更加干脆直接:杀了吧。
作为士族的一员,荀贞能够理解荀攸戏志才。像他俩这样有抱负有才华的士子,当天下太平之时,他们或许会为民请命;当天下大乱之时,他们又会坚定地站在统治阶级这一边。这和个人的操守无关,和爱民无关,阶级利益使然。
就不说他俩,就算是荀贞。他可以舍弃阶级利益,却无法舍弃个人利益,明知黄巾起义的最后结局是失败,即使对造反的百姓充满了同情,又能怎么样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