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三更,内务府内灯火通明,各处太监宫女行色匆匆,低头不语,唯恐出现差错犯了忌讳被发配别处,虽然同为奴才,内务府已是个好去处了。当然若有福气伺候各宫主子,自是另有一番造化。内务府往西便是针工局,绣娘们在明亮的烛光下赶工,身旁伺候的小宫女有条不紊地递针、断线,虽忙碌但如深夜一般宁静。唯有不显眼处,一位小宫女睡眼朦胧,不住地哈欠,但手中依然不停歇。身旁的绣娘低声说道:“倒是难为你了,今夜本不该你当值,只是燕春突发恶疾,一时无人可用,这才让你来帮忙。”
“安绣娘客气了,我倒是想像您一样做得一手好针线,早日升上去,不必在这捱着。”一面说着一面将理好的丝线交给安绣娘。
“紫芙,你手巧,悟性也高,进宫没多久就能拿针了,日后必然出色。”
“多谢绣娘吉言,只是我们已经这样不分昼夜地忙碌了不少时日,可是宫中有何大事?”紫芙垂下眼,手中快速地缠绕着丝线,不动声色地问道。自入宫以来,日日在绣房中,又无相熟之人,宫中凶险实不敢打探,以至入宫三月,只知所处朝代不知其他。如今身处大越朝,尽管对这个历史中不存在的朝代充满疑问,对自己为何穿越而来也毫不知情,但如今孤身一人深处宫中,努力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如今还未明确通传,不过要不了多少时日便盍宫皆知,告诉你也无妨。”安绣娘轻轻抬起头,小声说道:“圣上即将大选,这些绸缎便是为秀女们预备的。咱们圣上勤于朝政,不着心于此,只是太后娘娘亲自发话,圣上便默许了。”
“可是宫中嫔妃不足?”紫芙小心翼翼地问道。
“倒也不是,圣上已有三位皇子三位公主,哪里算得上不足呢?只是圣上乃天子,皇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紫芙沉默不语,圣上正当壮年,自然希望皇嗣繁多,可等到立嗣之时,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待到下值已过五更了,紫芙回到房内,躺在床上无丝毫睡意。她本名梁思,是一位普通教师,在一次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后生了一场病,从医院回到家后本想好好睡一觉,未成想一觉醒来便换了个身份,成了刚入宫的小宫女。原主家境贫寒,被爹娘送入宫中只求有口饭吃,至于入宫之后会如何就任凭造化了。梁思不知原主出了什么事故,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地扮演好这个角色。梁思深知宫廷之中绝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自入宫之后只做份内之事,又怕被人看出破绽,不敢与人交流。如今身在针工局倒也不差,每日学习刺绣,也算有一技之长。虽接触不到宫中主子,少有打赏,日子清贫些,但也安稳不少。紫芙想着日后学得好手艺,有机会出宫去,总比宫中自由。
紫芙听到屋中哭声已是辰时了,外面围了不少人,个个低语不敢惊动他人。紫芙意识到可能出了事,刚一起身便看见小绢蹲靠在墙上掩面哭泣。紫芙自进宫以来只和同住的小绢闲话几句,见此场景忙搂着小绢起身,让她坐在床上,轻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小绢眼睛红红的,拉着紫芙的手抽泣道:“燕春没了。”
紫芙心里顿时一惊:“什么没了?昨晚不是病了吗?”
小绢声音沙哑道:“燕春哪里有病,她是得罪了人,被拖出去了。”小绢抱着紫芙,“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燕春一直想离了这里,跟个好主子。我早知道她偷偷拿银子给咸福宫的小太监,想拖了他把自己绣的手帕献给容嫔娘娘,好指了她过去伺候。燕春确有刺绣的手艺,若真被娘娘见了或许就能成。可哪是那么容易的呢?不知是不是碍了谁的眼,竟让咱们李嬷嬷知晓,李嬷嬷最是看不得攀高枝儿的,生怕把自己比下去,竟给燕春安了私相授受的罪名,今早你还未回来就被慎刑司的人带走了,我想找李嬷嬷求情,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进了慎刑司还能有活路吗?”小绢紧紧抱住紫芙,低声抽泣着。
紫芙心里涌现出悲哀,不仅为了燕春,也为了自己。燕春固然有错,再想博个好前程也不该如此鲁莽,可也罪不至此。至于李嬷嬷,紫芙刚入宫中便受过她的折磨,新来的小宫女没有未被她摧残过的。好在紫芙深知谨言慎行,为人处事又十分低调,才未被她放入眼中。可时日还那么长,紫芙想展露头角必躲不过她去,李嬷嬷心胸狭隘,自己孤立无援怎能与其抗衡?可紫芙又不愿故意藏拙,流落宫廷一生,看来得找机会另想出路了。紫芙轻轻地拍着小绢的背,默默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