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朝堂上关于再立新君的声音,就烟消云散了。
冯蕴听人说,裴獗在崇政殿大发雷霆,以“不重幼主,心怀叵测”为由,将开口的朝臣痛斥了一顿,从此无人敢提。
但太后一病不起,四肢不举,言语失序。
小皇帝有太医轮班守候龙榻,尽心侍候汤药和针灸,还是没有醒转的意思。
甚至冯蕴抱以希望的姚儒,也只让人带给冯蕴一句——
“外伤易疗,内伤难复。非汤药所能及,只能多些时日调养,磕问天意。”
因此,裴獗再是严令封嘴,还是制止不了越传越烈的流言,以及西京朝廷私下里的暗流涌动。
立春后,天气渐渐暖和,气候和煦。
一直到月底,温行溯自南齐而来,正恰遇上一场倒春寒,西京再降大雪,宫阙城池银装素裹,玉屑纷飞,仿若隆冬再至。
冯蕴得到门房禀报,匆匆披了件袖口宽大的织绵氅衣,便出门去迎。
鳌崽比她更快,嗖一下便窜了出去,跑在她前面。
等冯蕴到时,只见温行溯站在枓栱之下,宽衣博带,松竹风姿,正眉目含笑地朝鳌崽招手。
鳌崽并不近前,只远远地看着他。
冯蕴笑道:“隔了这些时日,鳌崽都不肯认你了。”
以前在花溪,温行溯回来得少,鳌崽跟他就少有亲近,但每每温行溯来,他也会跟着冯蕴上蹿下跳的。
这分明是又生疏了些。
温行溯笑叹,“回头我倒要问问敖七,到底是如何讨得鳌崽欢心的。”
冯蕴道:“鳌崽喜欢吃鱼。”
她笑着应了,便请温行溯进屋,“快进屋吧,吃食果点都备好了,就等你来。行李他们自会抬入厢房,不敢怠慢的。”
温行溯笑着拱了拱手,将品书留在这里,自己跟冯蕴去了花厅。
这次他从南齐来,因为没回安渡,带的行李不少。
其中又有一部分是冯家托他带给冯蕴的年礼,足足赁了二十来辆牛车,才带到西京。
满满当当的车驾驶入府里,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温行溯刚刚坐下,阿左和阿右便循声而来,对着温行溯问东问西,满脸都是隐不住的小孩子欣喜……
温行溯到裴府拜访,早做了准备,不止给裴獗和冯蕴准备了礼物,也给裴冲、裴媛,敖七夫妻,两个小的,都备了厚礼。
他笑着让仆从去箱子里拿从南边带来的耍子,还有一些特色点心。
阿左和阿右开心坏了。
“多谢舅家伯伯。”
两个小孩子欢呼雀跃地被打发了出去。
温行溯笑了笑,饮一口茶,抬眸时,眼里露出几分忧心。
“陛下可有好转?”
冯蕴面色黯然,摇了摇头。
温行溯知她极是喜爱那孩子,也不由得唏嘘。
“陛下洪福齐天,得神灵照拂,一定能转危为安,腰腰,不要太担心。”
冯蕴点点头。
对阿元的事,她有鸵鸟心思,竟不知如何往下接。
温行溯察觉她情绪不好,也不往深说。
“我在西京约莫只能停留十日,便要返回安渡大营。腰腰可要与我同行?”
这是冯蕴原本的计划,跟温行溯一起回花溪。
可阿元生死未卜,西京局势紧张,她没有办法洒脱地决然离去。
“我再等等。”
温行溯点点头,没问她等什么。
“明日,我想去拜会一下平原县君。”
冯蕴对着他的眼神,轻轻一笑,“接到大兄的来信,我便已和县君说好。县君对兄长痴心一片,已托人来问过三次兄长的行程,也是迫不及待了呢。”
没有相思入骨,更没有忐忑难安。
温行溯的表情极是平静,淡淡地一笑,拱手而拜,“有劳腰腰张罗。”
冯蕴静了片刻,道:“信件来往不便,一直没好开口询问兄长。与县君私相授受,可是真心求娶?”
温行溯嗯声,眼中浮起一抹复杂的光。
“真心。”
冯蕴又问:“想仔细了吗?这事可反悔不得。”
温行溯道:“深思熟虑。”
冯蕴瞥一眼他淡然的脸色。
“我记得兄长因为丹阳郡王的事,并不想跟大长公主府有所往来,为何回一趟南齐,突然回心转意?”
温行溯笑了笑,“人都要成婚的。媒妁之言,也可能红线错牵,与其由着他们安排一个门户相当的绊脚石,何不摒弃世俗,娶一个待我一心一意,又心思简单的纯善之人?”
冯蕴望着他,欲言又止。
濮阳漪是寡妇之身,自然会有些世俗的偏见,大兄能看淡这一点,她很是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