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使来得准点,被人引着进了屋后和陈愉黛玉寒暄两句恭贺新婚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老本行。
为陈愉连着看了十几年诊,对方身子如何张院使比本人还清楚些,嘱咐其照常保养后,受托为黛玉诊脉。
“天生不足,肺脾素虚,肝气上逆,纳减嘈杂,夜不安寐,畏寒肢冷,疲乏倦怠,气短声低,脉弱无力。”
张院使眉头一皱,收了手。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毛病不少,看你这病症不像个心宽的,保不齐比你夫君都走得快!”
素来问诊的大夫说话都会绕上几圈,像张院使这样当着本人面不避讳说话的,黛玉还是头次见,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愣了一瞬。
陈愉习惯了对方说话,看了眼黛玉以示安抚,随后将黛玉常配的单子递过去。
“哪儿用的着这般吓唬她,张伯,她一直吃着丸药,你瞧瞧这方子如何?”
“倒还算对症,难得有肯下药的大夫。”
对待王公贵族家的太太小姐,甚至老爷公子,几乎不会有人说实话用重药,治得慢治不好无妨,用重药急药,不小心起来些副作用,谁能保证对方不见怪?总归大多病症慢慢调养,总能调过来。
不过这个方子很巧妙,其中几味药药性强烈本不该让体虚气弱的姑娘用,可中和后做成丸药正好抵消了部分药性。
“谁给你开的方子?”
“是父亲生前找人调配的。”
黛玉自记事就是汤药不断,林如海遍寻名医才得了个养气血的方子。
想到此黛玉不由有些低落,当年的方子还用着,父亲早已离世多年。
“可是哪里不妥?在家时家中外祖母也托人看过,说里面有几味药不大合适,减轻了分量甚至拿出去两味,后小半年不见好,才又用了原本的方子。”
“托谁看的?”
“王济仁,王太医。”
“他啊,这小子做人倒是比做大夫明白。”
张院使笑了一声,拿着方子先是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这方子没问题,我这儿没什么好重开的。按这单子配丸药备着,只要不常吃没多大妨碍。”
“不常吃?这药是我每日都用着的。”
不是不相信张院使或陈愉,只是吃了十几年的滋养药,一下子停了总要有些说法。
“正是每日用着才要缓缓,幼儿不禁风,需每日服用补充气血,年岁大了人自身有了气力就该渐渐停了。
三分养七分抗才是正理,只靠养着不抗病,日子久了小病也得大治才能痊愈了。
我瞧着你这病症,一半是心思重忧虑深,一半是太过依赖药性了,但凡有些风寒咳嗽,自身根基没打好,只能继续对症用汤药,药上加药,吃多了好人也得虚。”
这道理黛玉并非不懂,心烦意乱时她也曾试着停过药,只是断了药病症加重,来往人总要多问几句,是否丸药不及时下人不用心,传到老太太耳中又是一场官司。
寄人篱下不好分辨,有理的事多说几次也便成了没理,何况哪儿有人正经听理。
再说了,她能知道的,别人就都不知么?
就是一贯和她交好的凤姐姐,看到了也只有说家里不缺药别硬挺着的话,再如何,老太太那儿不能整日挂着一副病容过去。
想到此黛玉只觉心中发涩,下意识想自己已经离开了贾家,陈家再如何不会有人说自己寄人篱下了。
“只是,若停了药该如何抗着?”黛玉轻轻出了口气,低声道。
“不过就是虚了食补,寒了添衣,累了静卧,闷了闲了找些乐子来,具体如何还得问你身边这小子。”
张院使收了看诊的家伙什儿,接着道,“他那体格子跟你半斤八两,抗了十几年了,论起怎么做估计说道比我这老头子还多些。”
“若是抗不过去,”黛玉微微抿唇,看了眼一旁认真听着的陈愉。
“抗不过去就吃药,陈家家大业大,难不成还缺你这正经奶奶一服药不成?”
“她这些年没抗过,突然停了药可有什么大碍?”陈愉插话道。
“不必太过强求,两天一次,三天一次,慢慢加日子,早晚都要有这遭,心胸豁达些出不了问题。先天或后天体弱的人多了,哪有几个真短命的,你体弱多年不还是活蹦乱跳,现今还娶了媳妇了。”
听到对方调侃,黛玉不觉羞涩只觉恍惚。
缠绵病榻多年,从未有人这般“轻待”自己的病症,天生不足四个字印在身上,衣食住行似乎都成了十分麻烦的事情。
被人轻描淡写又肯定地说出不了问题,黛玉只觉心上一块巨石移开,顾不上细思,只喃喃道。
“心胸豁达。”
“这事儿如何做,愉小子更是清楚,你是他奶奶,跟着人多学着点。”
向陈愉学心胸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