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屋外。
雨下得更大,雾气蒸腾,将初升的太阳遮住,整座多福村就像浸泡在水里,稍远一些的道路,就被浓雾翻滚着吞噬。
江荼用灵力撑开两朵伞状屏障,一大一小,将自己与叶淮罩好,免遭雨水淋湿。
“三月三,宜嫁娶。”
伞刚支开,空灵女声再度响起,这回,就像是趴在耳畔撒娇的新妇,距离更加接近。
但叶淮意外地没有特别紧张,比昨晚明显要平静许多。
他向江荼靠近一步,一双眼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在那里。”
血红喜轿停在迷雾深处,悬空着,像已等候他们许久。
“起轿呀,快起轿。”
这回,就连叶淮,也听出了几分催促之意。
他看看江荼,等着江荼决断。
江荼却本着“玉不雕不成器”,将决定权推回:“你来决定。”
叶淮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开口:“恩公,我想跟上去看看。”
江荼满意地勾起唇:“走吧。”
喜轿轻晃着为他们引路。
耳畔雨声黏腻,似乎有人贴着他们的脚后跟悄悄尾随。
啪嗒,啪嗒。
目之所及皆是浓雾,似乎走了很远,又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视野被遮蔽,让叶淮很没有安全感。
走着走着,他就离江荼越来越近,手也悄悄攥上江荼的衣角。
江荼假装没看见,头顶的伞并为一朵更大的,恰好能容下两人。
没走多久。
喜轿停了下来。
“嘻嘻,嘻嘻...”
或许因融入雨中,女声带着扭曲尾调,似哭又似笑。
尾音坠地,迷雾破开。
入目,先是写有“多福村”三字的石碑竖在路旁,石碑阴影下,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正背对着他们,啜泣声不断。
少女哭得投入,并未察觉有人到来。
哭着哭着,她突然发觉,身上很久没有淋到雨了。
是雨停了吗?
不,不对,身边仍有雨丝斜落。
少女想到什么,缓缓抬起头,
——一朵她不认得的、漂亮鲜艳的花朵,正在她头顶绽放,用花瓣替她挡去风雨。
尔后,有人开口:“还想哭么?”
少女吓得险些叫出声,一扭头,尖叫又哑在喉咙里。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俊美的青年,俊美得凌厉而不敛锋芒。
青年身边,还站着个漂亮的小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怯生生的好奇。
这两个人,与多福村格格不入。
少女好像惊呆了,江荼无法,只得再问一次:“还哭么?我有话想问你。”
“我...”少女张了张嘴,下意识后退,脊背撞上刻着村名的石碑。
江荼注意到,她的指尖快要越过石碑时,颇为生硬地停住,又往回缩了几分,好像不愿超过村庄的边界。
奇怪。
明明已经逃到这里,只差一步就能彻底逃离村庄,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干哭?
换句话说,村庄外面,有什么?
江荼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一架喜轿。
但转念一想,喜轿出现两次,似乎都只是为了引路。
引他们入村,引他们寻到少女。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好像真的只是个尽职尽责的摆渡人。
不过这一次,到达目的地后,喜轿没有急着消失,而是停在离他们不远的雾里。
雾气飘缈,血红若隐若现,一副旁听姿态。
江荼没察觉到恶意,便也暂且懒得去管,将注意力先放回少女身上。
少女逃跑时只穿了一件单衣,早被雨水浇了个透,紧贴皮肤的衣服下,是肩骨突兀的轮廓。
她的双眸满是哀求,清晰的乌青坠在眼圈周围,显得更加狼狈可怜。
江荼蹲下.身子,与少女平视:“为什么逃婚?”
“少女抖得更厉害了:“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江荼没再追问“为什么”。
“不嫁”就是答案。
江荼再问:“既然不愿嫁,为什么不干脆逃出村去?”
这一问犀利无情,少女神经质地不断重复:“不,出不去!我出不去,我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
很有意思的措辞。
出不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不能,一种是不敢。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眼前的少女,会是哪一种?
江荼欲要追问,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些许微光自后方亮起,伴随“找到了!”“在那里!”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