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长大之后我想组建一个乐队,你觉得我可以吗?”
还差五分钟下课,面前的学生忽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秦一隅就纳了闷了。
好像自从南乙出现,[乐队]这个好久不见的词儿一度又变回生活中的高频词汇。
有种要完蛋的感觉。
见他不回答,小姑娘拽了拽秦一隅的袖子:“小鱼老师?你听到了吗?”
这是他在这里上课使用的别名。起初秦一隅想使用的代号是大鱼,但无论是老板还是学生,都会叫他小鱼,他也懒得争了。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鱼耳朵都听到了。”
“组乐队啊……”他咽下下意识想说的‘不可以’,笑眯眯摸了摸小朋友的头,“老师觉得你长大之后可以先努力挣钱。”
“啊?为什么呀?”
“因为玩儿乐队很烧钱。”
“老师你怎么知道?”
“你长大就知道了。”
他在一个很小也很偏僻的儿童声乐培训教室兼职。这儿统共就仨员工,还得算上教小提琴的老板王亮。
半年前,秦一隅刚从云南回来,心情郁闷,沿着二环线溜达了七公里,溜饿了,就随机走进一家兰州牛肉面店,正巧和王亮坐了同张桌子。对方正打电话,叹气说缺个乐理老师,教小孩儿,招不到人。
秦一隅听了,拿筷子指了指自己。
“您看我成吗?”
以他的精神状态没法和成年人和睦相处,小学生?刚刚好。
最重要的是,他缺钱。
只是秦一隅对陈年往事仍有余悸,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之前混乐队那些烂事,因此只留了个昵称。
“小鱼老师,你唱歌这么好听,怎么不去比赛啊?比赛会有很多钱吧!可以买好多糖!”
小朋友天马行空的提问将秦一隅的记忆拽了回来。
怎么一个两个都催着他比赛,跟催命一样。
他手肘撑在桌上,掌根托住下巴,懒洋洋道:“知道老师最不喜欢哪三样儿吗?”
小朋友天真地摇头:“哪三样?”
他和别人不一样,比数字的时候先伸出中指,“一,唱歌。”
然后才是食指。
“二,比赛。”
小朋友颇为上道地哦了一声,“那还有一个呢?”
最后,秦一隅伸出无名指。
“三,话多的小屁孩儿。”
这下好,孩子不说话了,还突然哭起来。秦一隅找了张纸乱七八糟给她擦鼻涕,见她不消停,干脆学她哇哇大哭。
这下治住了。
下了课,秦一隅领着她下楼。一楼门头支了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儿,他买了一串糯米馅儿山楂的,顶上一颗大青提。
付了钱,秦一隅递给学生。
“谢谢老师!”小孩儿恨不得两手拿签儿,但秦一隅没撒手,拽不动。
“谁说整串儿给你了?拿最上面那颗。”秦一隅扬了扬下巴,“老师不爱吃葡萄。”
小孩儿差点又哭了,一跺脚愤愤道:“老师你可真气人!”
秦一隅咬下一颗糖葫芦,含含糊糊说:“可不是吗,我是超气人老师。”
小孩儿被家长接走,东西也吃完了,秦一隅搭公交车回周淮店里。
这几天客人多,周淮忙得腾不开手。手上黏糊,秦一隅进去洗了洗,然后搬个小板凳坐他们跟前看,一句话不说,盯得极为认真。
平日里,秦一隅总笑眯眯的,手插口袋四处犯贱。他的头发蓬松微卷,总半眯着眼,像只懒洋洋的大型猫科动物,可他其实有一双比寻常人更黑更大的瞳仁,一旦不说话,睁大了眼盯着看,那种锐利的、充满挑衅意味的压迫感就直往外冒,就像两汪深不见底的黑泉。
纹身的大哥光着背趴在床上,被他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帅哥……是下一个客人吗?”
“他?不是。”周淮正低着头上色,随口道,“这我死党。”
“哦。”大哥清了清嗓子,“那能让他先出去不?盯得我怪难受的。”
秦一隅眨巴着大眼睛,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哥,我是他死党,不是黑手党。”
“出去吧你!”周淮停了纹身机,随便给他找了件事儿,“正好,我上午开车的时候钱包好像落车里了,去帮我找找。”
说完,他掏出车钥匙扔过去。
“行,周老板。”秦一隅起身,特意弯腰凑到大哥耳边,小小声说,“您慢慢纹。”
周淮实在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很可惜没踢到。
哼着今天刚教的儿歌,秦一隅打开车门,一屁股坐驾驶座上,猫着腰找了半天,没看见钱包的影子,又转过身伸长脖子检查后座,也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