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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当然有可以倍化或者细小化的精神体, 但任东阳不是。他的水母是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精神体,因为十分遵循动物性的本能, 连任东阳为了逗向云来笑而命令它们聚合成一束花的样子,它们也做不到。

它们以往绝对没有那么大。

青蓝色的水母像一团阴云盘旋在房子里,它是朦胧的,边缘十分模糊。更奇怪的是。原本总是群体出现的它,如今的数量只有一个。那唯一的一个水母,顶部紧贴着天花板, 还在不断地膨大、伸展,巨大的头冠内部,原本如银币一样规整的圆盘已经扭曲成一种类似老树根节的病态结构, 而那些轻盈的指状体触丝变得像触手般粗大,正随着气流和它本身的摆动, 狰狞地挥舞。

向云来跌坐在地,象鼩怕得尾巴和耳朵都直挺挺的, 仍勇敢跳到向云来胸口, 试图挡在他面前。

下一秒,象鼩散作轻雾。雾气不断上升, 直到碰触水母的触丝。

向云来被一阵强烈的眩晕袭击。他站在任东阳海域的防波堤里。眼前是一片动荡的水域。他站立在孤岛上, 头顶铅灰色的天空滚动着闪电。在不时被映亮的云层里,浮现的是比方才所见更庞大、更惊人的水母团。它们的触丝纠缠在一起, 仿佛巨大的头颅用细细的手臂相互紧挽、联结。

向云来站在水中。他四处张望, 看见近岸的石头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身影很显然是男人,但看起来不像是任东阳。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 向云来的胸口立刻揪痛, 他开始喘不上气, 眩晕的感觉更强烈了。防波堤正在抵抗他。

他涉水而过, 试图靠近海岸,同时大声呼喊:喂!喂!!!

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他背对向云来,眺望海平线的另一端。那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不断从中涌出银币水母来。

防波堤里,一般是不会出现海域主人的自我意识的。防波堤本身就是为了尽可能防护自己的精神世界而存在的,它是一个容易被调剂师或能力高强的向导侵入的地方,自我意识如果出现在这里,那就太过危险了。

那个人,并不是任东阳。

向云来无论如何跋涉都无法靠近他,也无法靠近岸边。再往前踏一步,他踏空了。他从海域中被甩出来,立刻趴在地上干呕。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进入我的海域!”任东阳抱着脑袋大吼,“向云来!你……你不可能进入我的海域!!!”

向云来擦了擦嘴巴,起身冲向任东阳。任东阳似乎无法好好地控制自己的精神体,他因向云来的叛逆而轻易暴怒,又因精神体的失控而惶然失措,这在以往都是不可想象的。

永远拿腔拿调,永远斯文得体,永远整洁正确的,任东阳。

“看着我……看我!”向云来捧着他的脸,用同样大的声音吼道,“我只是想让你冷静!”

任东阳在挣扎中背脊撞上餐边柜,他停了下来,头发蓬乱,双手紧紧按住脑袋两侧,似乎想把痛得裂开的头用人力合在一起。

向云来非常震惊:他第一次看到这样崩溃,甚至双眼冒出眼泪的任东阳。

意识到向云来的目光,任东阳立刻转过头。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镇定着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请你离开。”

向云来强硬地把他的脸扳向自己。这一刻于他、于任东阳都太过新鲜了。以往总是他乞求任东阳的帮助,今日局势逆转。但向云来心里没有任何喜悦,任东阳的状态让他很紧张,这似乎是“海啸”,任东阳的海域中发生了暴动,但此时并没有任何人在任东阳的海域里。

向云来用自己稀薄的知识判断,让任东阳变成这样的真正的原因,是他的精神体。

巨大的水母在天花板盘旋、游荡。向云来低声说:“任大哥,让我进入你的海域好吗?”

任东阳根本不与向云来对视。他冷笑:“还问我做什么?你刚刚不是已经入侵了么?”

向云来:“我只能抵达你的防波堤。没有你的允许,我没办法,也不会主动进入你的海域。”

任东阳:“……是那个什么……破培训班……教你的?这么规矩,真不像你。”

他冷汗涔涔,嘴唇苍白。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海域暴动。海域暴动是哨兵和向导保护自己的方式,它对海域主人是不会产生任何危害的。

向云来扶着他:“是‘阿波罗’对你的影响吗,任大哥?”

任东阳沉默了很久。他抓住向云来的手:“你走吧,我可以解决。”

向云来:“不行,你现在……”

“我可以解决!”任东阳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向云来!”他甚至咬了咬牙,终于抬了眼皮狠狠瞪着向云来,“你不配,不配帮我。”

向云来松开手,抓起地上的挎包扭头就走。他关门之前回头,看到那大得异样的水母缓缓从空中降落,像一面巨大的披风,覆盖了任东阳。

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向云来在雨里走了一段路,才想起自己是骑电动车来的,又鼓着腮帮子回头找车。雨一直不停,天空阴云密布。今早送向榕去学校时还阳光灿烂,这雨来得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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