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州下东街。
冬天下雨的夜晚,周围漆黑一片,纷纷扬扬的雨夹雪寒光点点,青石板路更显冷清。
邓大伟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正行走在街上,后面跟着十多个与他同样装扮的弟兄。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他用手接了几颗冰凉的雪花,叹息道:“冬天来了,该结束了。”
他们闯入钦差行辕,把清军四川总督端方从卧室揪出,押入天上宫戏楼下,历数他们镇压革命的罪恶和卖国行为后就地斩首处决。
当日,邓大伟带头剪掉了代表几百年汉人屈辱的辫子,辫子落下之时。他喜极而泣,“同志们,我们成功了,自由了。”
弟兄们纷纷效仿,剪下辫子,彻底与清政府决裂了。资州革命军首先宣布举兵反政,并通电响应武昌起义,全城居民热烈拥护。
成都见援军迟迟未到,东西南北路革命军又攻进城来,宣布独立,还政于军政府。
杜鹏云领导的革命军进攻自流井的清军巡防军,遭到顽强抵抗,终于取得了胜利,宣布自流井独立。
弟兄们在县衙庆祝,杜鹏云一人骑着黑马,来到了龙正德堂。
昔日庭院深深,高宅大院。今日断壁残垣,天人永隔,好不凄凉。
杜鹏云拿出一瓶酒,洒在地上,祭奠龙啸天。
“兄弟,革命成功了!”他自己也灌了一口猛酒,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兄弟,你的理想实现了,可惜你再也看不见。”
自流井刘家大院。
刘大勇正挥舞着一个木棍,追赶着一群鸡,不时叫嚷着:“杀,杀……”
院子里鸡飞狗跳,花草树叶满地都是。门上,墙上,石凳上刀痕累累,一看就是人为砍坏的。
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也跟在大勇后面叫嚷着:“杀,杀……”
雅淑抱着孩子从内院里走出来,她显得很是憔悴,一下苍老了很多,但还是收拾得干净利落。
她跟在后面拾起地上乱扔的杂物,不时招呼着:“大虎,二虎,不要跟你爹闹了。”
这时从后院里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她是刘大勇的夫人,王氏。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追赶着孩子:“臭小子,让你们闹,让你们吵,打死你们。”
孩子们左躲右闪,只觉好玩。大勇也在旁边拍着手,又跳又笑:“杀,杀,杀死他。”
女人追了半天,回头看着半边脸被烧伤的大勇在那儿疯疯癫癫,还有那抱着孩子的雅淑,顿时悲从心来。她一下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哀嚎起来。
“老天啊,你让我怎么活?疯的疯,傻的傻,还带着个拖油瓶。”
雅淑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抬头一看,杜鹏云正站在门外,更是尴尬得不知所措。惊呼道:“杜大哥。”
“刘夫人,龙夫人。”杜鹏云不知站了多久,也有些尴尬。
“哥,哥,杜大哥来看你了。”雅淑把一脸木然的刘大勇拉在杜鹏云身边。
“你是来支援我的。快,那边好多坏人,杀,杀……”他拉起杜鹏云又去追鸡。
雅淑好不容易把大勇安抚下来,又把嫂子劝解进屋。
她给杜鹏云沏了一杯茶,坐下来。
“大勇,他一直就是这样吗?”杜鹏云问道。
“那次火灾后,人们找到他,一直就这样。”雅淑叹息道。
“没去看医生吗?医生怎么说?”杜鹏云问。
“前段时间,兵荒马乱,驻守自流井的巡防团到处抓义军。我们东躲西藏,也拖延了病情,郎中说急火攻心。”雅淑道。
“好,我来安排。我听说孩子的事,对不起。”杜鹏云深深一揖。
辛亥革命胜利了。
全国锣鼓喧天,彩旗飘飘。
自流井王爷庙,陕西会馆戏楼里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彩灯高高挂起。
龙啸天的灵柩运回自流井。
刘大勇被送到成都医院,隔离治疗。
杜鹏云辞去一切军职,解甲归田。他干回他的老本行,凿井、取卤、熬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