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中秋夜宴。
往日家宴,祖母坐在主位,楚翰在左、母亲在右,而楚翰的手边则是大哥楚鹤亭的位置。
今夜,楚翰和大哥之间却空了一个座位。
大姐姐楚淑云已经落座,显然只剩下楚昭云还站着了。
楚昭云茫然地看着楚鹤亭:“大哥?”
楚鹤亭笑呵呵的,心里没有半分不满,与有荣焉道:“昭云,你坐,你如今官职品阶比父亲都高,应当坐在父亲身边。”
原本就神色别扭的楚翰,听了这话脸色更难堪了。
论官职,楚昭云是比他高,可论爵位,他可是有三等爵位在身的人!
但这话,楚翰说不出口。
相比之下,楚昭云从来不在意品阶尊卑,更何况这是在家中,她推辞道:“大哥莫要打趣我,你为兄我为妹,这干品阶何事?”
“这也是你第一次正经在家过中秋,你离祖母近些也好。”
“这不合礼数……”
楚昭云和楚鹤亭互相谦让,任谁也能看出来他二人是毫无芥蒂且真心的。
楚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兄友弟恭,极为满意:“鹤亭,昭云说的在理,你是兄长,快换过来。”
祖母发了话,楚鹤亭无法再推辞,便坐到了楚翰身侧。
楚昭云这才安心,礼数是一回事,但抛开礼数不说,单让她坐在楚翰身侧用饭她想象一二便觉得窒息!
一大家子安安静静地用完了饭,楚宁云急不可耐道:“一会儿大姐姐二姐姐可要陪我去灯会上猜灯谜!”
秦氏难得怜爱地看着楚宁云。
家中两个女儿都常常不在,儿媳既要掌家又要照顾幼儿也是颇为忙碌,最小的楚宁云难免孤单了些……
想到这,秦氏想到了楚珍云,前些日子她才和乔姑娘通信得知了楚珍云的近况,约莫着再约束一年便可接回府上了。
不过……秦氏抬眼看了眼楚翰,这人似乎早就忘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一个继母又何必着急呢?
秦氏收了心思,笑道:“还有一道甜羹,吃完了就如你愿。”
话落,便有丫鬟端着食盘来了。
“这甜羹是汴京新时兴的,昭儿你尝尝。”
“是呀,听说是祖母特地请了樊楼的厨子做的!”楚宁云盯着鱼贯而入的丫鬟,眼睛都直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响声闯入了众人的耳朵:
铛——
不仅楚宁云吓得浑身一哆嗦,满桌人都吓了一跳。
秦氏不悦地看向楚翰,责问的话还说出口,就听见楚翰开始对着楚昭云发疯: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伯爵府何时有了先给小辈上汤的规矩!我怎的不知!丫鬟不知礼义廉耻端给你,你倒是也有脸接过来!”
送甜羹的丫鬟吓得跪倒在地。
楚昭云微滞,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甜羹。
秦氏连忙制止楚翰:“楚翰!你发哪门子疯!”
“成了提刑官升了正四品就这般目中无人,被陛下赐婚要嫁到段家就这般尊卑颠倒,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啊!每次消失都是十天半月,请安问候更是不见你人影,你当伯爵府是什么地方!这伯爵府怕是装不下你了!”
楚翰气得身形微微颤抖,越说越大声。
吓得楚知微哇一嗓子哭出了声。
甄映雪连忙起身,从一旁奶娘怀里抱过了孩子,“知微乖,不哭啊……”
楚鹤亭也连忙起身去照看孩子。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父亲怎就发起了火?
只是一碗汤而已!
分明是阖家团圆欢乐幸福的团聚日子,怎的就成了眼下这般……
楚鹤亭担心楚翰染上了失心疯:“父亲,这甜羹我们都吃过,祖母和母亲是想要昭云先尝尝……”
甄映雪心里憋了一口气,附和道:“是啊,昭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父亲作何冲她发脾气,她又没做错什么……”
听了楚鹤亭甄映雪的话,楚翰心里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全身。
一怒之下,他把手里的汤匙砸向了楚昭云面前的甜羹。
“啊!”甄映雪见到热汤飞溅到了楚昭云手上,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秦氏气得发抖,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里。
她听了楚翰这些话,再想起他一开始别扭的神色,已然知晓楚翰为何动怒了。
升任提刑官的旨意传到家中时,楚翰面上有光,对昭儿颇为巴结讨好。昭儿离开汴京的这些时日,他在外听了不少狐朋狗友的酸言酸语,昭儿的官职品阶比他高,这让他在外丢了面子!
旁人看来他是毫无征兆的发怒,一碗甜羹而已!
她算是明白了!
恐怕他心里已经忍了昭儿许久了吧!
憋到现在才寻到由头骂她,还真是有理有据啊!
她怎的就嫁了这么个混账!
他怎么不死在偏院狐媚子的身上!
“楚翰!是我让丫鬟先给昭儿上汤的,有什么火你冲我来!”
“好,好得很!”楚翰听见秦氏连名带姓喊了他两遍,他脸上涨出了紫红色,“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