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闻声一抬头,就见周秀才看着的人,正是自己。
穆空青难得地感到一丝紧张,可面上却绷得分毫不露。
穆空青上前半步,浅浅一拜道:“回夫子,小子姓穆,名空青,今年刚满六岁。”
因着年纪还小,穆空青的声音带了几分稚气,可行动间却无这个年纪常有的跳脱。
周夫子点点头,板正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又接着问道:“《龙文鞭影》可曾读过?”
自然是读过的。
不仅读过,还已然将原文和释义都倒背如流。
可穆空青却道:“启蒙先生曾为空青讲解过。只是空青驽钝,不知自己懂了几分。”
一旁的穆云平已经面露急色,若不是穆云安按着,他怕是都要出声了。
这时候藏什么拙呀!
谁知道周秀才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一挥手,便指了六人留下。
正是方才答题的六人。
有一蓝衣学子面露惊诧,迟疑道:“夫子,我……我?”
他方才情急之下,连语序都有些颠倒,释义讲解也不算面面俱到,本以为自己已然是无甚希望入学了的。
周秀才抚须道:“戴生独步,许子无双。进退有度,方为良才。”
穆空青心头一喜。
戴生独步,许子无双。正是出自《龙文鞭影》,写的是戴良狂傲、许慎博学。
而今日这番考校,唯有先开口者方能留下,恰合了这二人的锋芒毕露之意。
后又道进退有度,很难不让穆空青联想到周秀才最后那一问。
“不!这是不公!既要考校,自然是要每人都问到!”稚嫩的童声因陡然拔高的音量,已然显得有些尖锐。
起初开口嘲讽穆空青的那孩子涨红了脸,见众人都望向他,似是有些胆怯般地缩了一下,随即又直起了腰杆,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兄长可是李成,他同我说过,从前的考校,都是背书来着!”
穆空青偏过视线,向那孩子望去。
李成?
细看起来,这孩子同方才所见的宽腮学子确有几分相似。
看来着二人确实是李家的子弟没错了。
注意到穆空青的目光,那孩子狠狠瞪了回去,眼中满是同年纪不符的怨毒与嫉妒。
穆空青看看周秀才,见他神情冷淡不耐,随即眼咕噜一转,故作天真地问道:“可今日夫子考校的内容,也是背书啊。难道你先生教的释义,是不必背的吗?”
“你!”那孩子一时气结,又见旁人看过来的目光,仿佛都暗含嘲讽,登时怒得朝穆空青冲来。
没等周秀才开口叫人,穆云平和穆云安便一人一边护在了穆空青身前。
周秀才见这孩子张牙舞爪的模样,拧起了眉头,挥挥手便让家丁将人带走。
那孩子这才慌了神。
可他一个稚童,哪里能挣得过身强体健的家丁?
挣扎无果,他便指着穆空青破口大骂:“臭穷酸,你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饶不了你!”
直到人都离了偏厅没了影,还能听到那道尖锐刺耳的童声。
穆空青一脸无辜。
李家的小少爷,明明是自个儿不争气,怎么就怪到他头上来了。
周秀才离开后,又有人来将他们引去大人们所在偏厅。
路上,穆云平面上满是不赞同:“那小孩儿看着家中颇有权势的模样,你招惹他作甚?”
穆空青想起他的眼神,便不由露出冷笑:“他同我年岁相似,又那般看不起我等。现下我入了私塾,他却得罪了周夫子。招不招惹,他都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还不如出口气。”
再说,周秀才对待李家的小少爷,从始至终都未留过半点情面。若不是那位小少爷的身份有问题,就是周秀才根本不惧李家。
能激得那小孩当众口出狂言,李家日后才不好真对他下手。
而且以周秀才当前的行事和对他的态度,穆空青确信,就算李家真的为了孩子间的口角发疯,周秀才也必定会拦上一拦的。
再加上目前穆家留在镇上的,都是在世人眼中办不成事的妇孺,并没有当家男人。
就算李家发现他同穆梅花的关系,应当也不会过分警惕。
想起之前从强婶子哪儿听到的零星消息,穆空青觉得,保险起见,以食膳方子入股的事儿,也该筹办起来了。
毕竟整个清溪县,怎么能只有清溪酒楼呢?
等穆空青一行人到了偏厅,偏厅中就只剩下入选之人家中的长辈了。
在小厮的带领下,几人又来到正厅,奉上六礼和束脩,六个孩子想周秀才行了礼,这便是正式入了私塾,自明日起,每日日卯时三刻开始早课。
现下读书的事尘埃落定,穆老二同穆大强三人道别,带着穆空青去书肆买书。
到了博闻书肆,穆空青特意避着穆老二,同掌柜打听了一番抄书之事。
这些年来,因着清溪县这文风不盛的偏僻地界儿,出了个十二岁的童生李成,让各家孩子启蒙的岁数都早了不少,掌柜也不觉得这孩子是来捣乱的。
现下书肆正清闲,他虽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怕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