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公仓的换粮期马上就到,他只不过是提前一个月卖粮罢了,到时候秋粮收上来填仓,这事儿就是大梦了无痕。”贺灵川竖起第二根手指,“二来么,你以为卢远征那三十七万是白花的?他向爻王递交了投名状,钱也花了、忠心也尽了,就算东窗事发,爻王能对他下死手?”
“说难听点,那三十七万两银子就是贿赂国君的、就是买赎罪券的。国君既然大大方方收了,卢远征就是他的自己人了。满廷文武都看着,所有向他递过投名状的臣子也都看着,正是一致面对青阳之时,哪能先拿自己人开刀?”
董锐也不由得乍舌:“这不就是贪官污吏的免死金牌?”
贺灵川耸了耸肩:“我早说过了,投名状的毒性很大。”
董锐看着他嘿嘿笑,毒性再大,不还是贺灵川投给爻王的?
……
幽湖之水,来自北边十里外的彤河。
最近雨水过多,彤河的水就有点浑浊,还有点湍急。
河边野渡泊着一艘乌篷小船,栈桥边还守着两个汉子。
日上三竿,有一介布衣戴着斗笠从林子里钻出来,左右看了看才走向河边。
守桥的汉子上前挡着,这人伸出双手,一手握圈,另一只手做了个流水不绝的姿势。两个汉子一见,立刻退开:“请上船。”
这人跳上小船,梢公轻轻一撑,船只滑入河水,轻盈开走。
水上行舟,静谧无声。
这人走进船舱,见这里只摆一张矮几,几边坐着一名贵妇,意态悠闲,正是青阳!
“白将军,请坐。”
青阳亲手斟两盏清茶,推一盏给他。
这人落座,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威猛的脸。
白坦。
白坦举杯啜一大口,并无往日朝堂上的怒目直视,反而对青阳格外恭敬:
“监国大人,近来安好?”
“朝堂上少些操劳、幽湖中多点自在,我也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青阳单手架在膝上,眺望河中漩涡,“刚下过几场暴雨,这彤河里的暗流,表面都盖不住了。”
白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河中激流:“是啊,暗流都盖不住了。”
“听说白将军当初连夜买下幽湖精舍,如今价格暴涨四倍,收益颇丰。”
白坦立刻道:“以这种方式鉴别忠侫,简直儿戏!”
青阳瞥他一眼,没吱声,但意思很明白:
你买得比别人都早。
就算是当舔狗,这位白老将军的反应速度也快过一般官僚。
“监国大人恕罪,我投其所好,就能得其信任。”白坦摸摸鼻子,“我不买,其他人会买;我不表忠,其他人会表。这就是一场闹剧,王上借机敛财罢了。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所有人还要陪他一起演戏。再说,买个第一排的精舍不过区区五万,回报却异常丰厚!”
青阳敛起笑容,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白将军,你可想好了?”
白坦肃然:“监国大人只管吩咐,我赴汤蹈火!”
“你真要担这风险?”
白坦正色道:“如今的天水城,上上下下都红了眼,君上带头结党营私还逼着底下人站队!官员只会阿谀奉承、农人不好好种地,商人不好好生意,个个挖空心思要在新城买地,不惜全家借债!”
“齐舒安那一家子缺德玩意儿,放贷的利钱都涨到了九分!”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好端端的都城东扩,怎么导致举国癫狂?长此以往,国何以堪?”
青阳问他:“问题出在哪里?”
白坦一语道出重点:“自然是君上!他已经利令智昏,辨不出对错好坏、听不进逆耳忠言。最近一月有七名言官上书,批评都城东扩,君上竟然斥贬其中三人。”
“总有人——”他深吸一口气,“总该有人站出来,拨乱返正,将大爻导回正轨!”
“白将军的忧心忡忡是对的。”青阳淡淡道,“一百八十年前,这一幕也曾在贝迦上演。当时官僚冗余、国库亏耗,但灵虚城又要修东来渠、移重恩山、重建墟山大阵、翻修天宫,有一系列重大工程,同时那一年跟外头还打了几仗。唉,那么大一个帝国,到处都要花钱,钱又从哪里来呢?”
白坦摇头表示不知。他去过灵虚城,知道那里的商业高度发达,早不以农耕为支柱,许多玩法外人闻所未闻,先进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