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受教了。”
她又转头看董锐一眼,莞尔一笑:
“那就后会有期喽。”
说罢,她斗篷蒙面,扬鞭纵马而去。
也唯有这时,她才流露一点英姿,先前的柔弱荡然无存。
她纵然是个人偶,也是百变的瓷娃娃。
黑狼紧随其后,不多时就变作远方的小点儿。
等到佳人倩影都已随风,董锐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回魂了。”贺灵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这样恋恋不舍,干脆追去当护使者啊?”
“好…”董锐回过神来,硬生生转了口风,“啊不,我是说好险!这艳福带毒,我消受不来。”
“真的?”贺灵川甩了下马鞭,“试都没试,你就认怂?”
“她吃人。”董锐自己嘀嘀咕咕,“不过话说回来,吃人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的猴儿也吃人,大娘二娘也吃人,说不定他们还能分着吃。”和睦着呢。
这厮还真动了色心,贺灵川笑眯眯:“她吃的是枕边人。”
黑寡妇、母螳螂也不过如此。
董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一拍脑袋:“哎呀,我失心疯了么?”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真正的梅妃仍让他不寒而栗。
她所有的美丽,都是武器。
她所有的温柔,都是算计。
甚至梅妃本身,就是这片凄恶之地上,长久以来用仇恨、痛苦和鲜血孜孜浇灌出来的毒之。
越美,越媚,越狠毒!
跟这个女人为伍,到最后怕是连骨头渣渣都剩不下——
就像老浡王!
“这个女人。”董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好生可惜,“唉,她要不是那样子就好喽!”
“她若不那样,哪能活到现在?”贺灵川拍拍马股,马儿哒哒往前走,“哪怕落到我们手里,她也在耍弄心计,努力求活。”
董锐和摄魂镜:“啊?”
“她方才发现我们不是牟人,立刻就开始设法了。”贺灵川给他俩解释道,“如果我们是影牙卫,那她非死不可;但我们不是牟人,只是接受委托的外使,这事情或有转机。”
“于是她提起自己在勋城替我们解围、因此得罪南宫炎才遭通缉,就是想让我们领情,让我们愧疚。”
董锐摸了摸下巴:“你要是不提,方才我确实有那么一丁点愧疚。”
碰见美人,他死去多时的良心就勉强抬了抬头。
“然后她就述说自己身世之凄惨、养父母之善良,想让我们知道,她所作所为都是时势所迫、情非得已;向浡王的复仇乃是天理昭昭,她不过争取一个公道。”
蹲在贺灵川肩头的伶光想了想道:“她、她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啊。”
“听着好像没错。但所有这些都是她红口白牙说出来的,我们怎知是真是假?别的不提,她真是麦连生的女儿么,证据在哪?”贺灵川淡淡道,“我们只知道麦家被查抄,仅小女儿逃走。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就是麦家女儿?”
猴儿和董锐:“呃…”
伶光捂着脑袋:“可、可她说出那么多细节?”
那些细节,不是麦家人能清楚吗?
啊,它觉得头要炸了!
连这小猴儿都忍不住同情人家了?贺灵川拍拍它的脑袋。
“没有细节,怎么能打动人?可是麦家人基本死光,谁能推敲她的细节?还是那句话,真凭实据在哪?”他查过不少案子了,知道感情再丰沛,也要证据来支撑,“如果没有,就只能姑妄信之。但影牙卫被她害死,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又要怎么算呢?”
“呃…”伶光又卡壳了。
那十几名影牙卫可没得罪过她,结果梅妃反手就是一个栽赃,最终挑起了两国大战。
还是贺灵川给它解释道:“像她那样的人,为了复仇都不在乎自己性命,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命?”
“最后她又说自己复仇成功,死而无憾,就是为了让我们…”贺灵川看向董锐,“让你心生怜悯,放她一马。这样的美人苦苦求生,你多半不忍心将她绑回牟国伏法。”
他方才看梅妃第一眼,就知道她想活。
哪怕这个世界烂得像泥淖,她也想活;
哪怕天地间没一点儿公道,她还想活;
她终于报仇雪恨了,终于能为自己而呼吸。
而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才有一切…才有未来。所以她的眼里还有光,向死而生的光。
她的求生欲,比贺灵川在闪金平原见惯的行尸走肉强多了。
董锐嘁了一声:“光是我生心怜悯吗?放走她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