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远了一些,继续拨弄红泥小灶内的炭火。
只听盛姣姣慢条斯理道:
“我今日心情不错,你不用跪我,起来,我慢慢与你说。”
文秀擦着脸上的眼泪,往前又膝行两步,摇头,更咽着,
“我不起,姣娘,帮帮我姐姐,姣娘,求您了。”
“你看你,地上这样凉,你就这么一直跪着,不替你自己着想,也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
盛姣姣抬起手来,拿起茶壶,又在匣子里寻出了一只土陶杯子,几片茶叶,泡了一杯热滚滚的茶水给文秀,才道:
“你那两个妓子姐姐是要自赎奴籍户本,但妈妈不放人?”
见文秀苍白着脸,跪在地上拼命点头,盛姣姣又问:
“如今你两个阿姐手里有钱了,如果户本赎回来,准备去集上的衙门纳金,改回良籍?”
至于文秀那两个姐姐手里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就不必明说了,总归不会是陪男人而得的。
军寮的妓子价钱太低,因为治寿郡压根儿就没多余的钱,让男人去寻妓子开心。
有时衙门还会规定,军中若是打了胜仗,军寮的妓子还得无偿伺候军爷。
所以就算赎回了奴籍户本,也不见的有那个钱,去衙门改良籍。
改籍费是很贵的,至少以盛姣姣的了解,文秀和她那两个姐姐手里的钱加起来,都不够改一个良籍的。
跪在地上的文秀摇头,哭道:
“我两个阿姐现在只想先从军寮出来,她们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钱,要保我们一家人的温饱不是问题。”
哪个有廉耻的女子,愿意去那种地方从妓?自然能脱身,就只先想着赶紧脱身出来。
待从军寮里出来之后,再想以后的事了。
盛姣姣听了文秀这话,不由得笑了,她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了茶,坐在清冷的雪林里,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土陶杯子,问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
说个理由吧,她虽心怀悲悯,可从来也不是个吃斋念佛的主儿。
文秀完全没料到盛姣姣会这样问,她一时愣住了,跪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盛姣姣。
为什么呢?她一直都觉得盛姣姣很好,很仁慈,很大方,因为盛姣姣帮了她很多很多,所以文秀的两个阿姐出事,她想也不想,就来找盛姣姣帮忙了。
又听盛姣姣轻轻柔柔的说道:
“今日这样的日子,有个很好的郎君来我家求娶我,我心情不错,兴致也好,正想地方清清静静,你却跑到我面前来哭哭啼啼,你心中难受,可你有没有想过,触了我的霉头?”
“对不起,对不起,姣娘,我糊涂了,对不起!!!”
文秀赶紧的起身来,大着肚子,满脸羞愧,面红耳赤的就要离开。
她思虑不周,被阿姐传来的消息给急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今日是谭戟来纳采的日子。
不,她看见了谭家来齐家纳采,她只是忽略了,她一心只想找盛姣姣帮忙,根本忽略了今日是盛姣姣的好日子。
文秀连连道歉就要离开。
盛姣姣却是冷声道:
“站住!”
文秀立即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托着大肚子,哭着不敢再说话了。
亭子里,盛姣姣将文秀的那杯茶,轻轻的往她的方向再推了推,柔声道:
“既将这事儿说了,今日也断没有这样就走的道理,张娘子,你喝茶,我与你说道说道。”
这是盛姣姣第二次让文秀喝茶了。
她不敢不应,哆嗦着双手,上前将热茶捧在冰凉的手中,一股暖意勇上心头,却又觉得酸楚极了,眼泪便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盛姣姣视而不见,只喝了一口热茶,又道:
“我若出面,要那位妈妈放人,需动用的关系不小,可正如我所说的,我帮了你这两位阿姐,与我有什么好处?她们是奴籍,如花似玉的两个人儿,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捉了去的,我费心巴脑的动用关系,救她两个出来在郡北招摇过市,不三五日,她们又不知被捉去了哪个男人的床上,你是不是又要来求我一次?”
那盛姣姣会被文秀烦死。
毕竟文秀这人太不会看日子来事儿了。
哪里有人在这样的日子里,跑来哭哭啼啼的。
文秀瑟缩着,捧着热茶,挺着大肚子,可怜兮兮的站在盛姣姣的侧手边,更咽道:
“只要姣娘能救我两个阿姐,今后要我们姐妹三个为奴为婢,我们都是愿意的。”
“那我家长辈,会将我打死。”
盛姣姣面无表情的斜睨了文秀一眼,她是吃饱了撑的,找两个当过妓子的女人做奴婢,她不介意,旁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把她给淹死了。
齐家虽不是什么勋贵人家,却也是清清白白,没得这样往自个儿身上引非议的。
文秀又不说话了,她抽噎着,如今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见她这样,盛姣姣叹了口气,问道:
“你为何这样执着,一定要替你两个阿姐赎身?张娘子,你已嫁了人妇,你家里的条件不宽裕,如今又是临盆在即,这般行事,不觉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