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很安静地写着作业,没有人敢回头看后面。每天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教室后面几乎必然会有这种凌辱事件,同学们都习惯了,一个个只能无奈地沉默着,默默地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下一个。
我被他们这么折磨着,但是我没有哭,大部分受欺负的同学一般都不哭,当着全班65名同学的面,哭哭啼啼是件丢人的事。再说,受辱者的哭泣会增加施暴者的快感,让他们更加兴奋,更加觉得这个过程其乐无穷,因此哭泣不但会增加更多身体上的痛苦,还会让尊严受到更大的侮辱,那还不如就这样忍着受着。
有些同学受辱的时候连辩解、求饶都没有,校霸喊他过来,他就过来,校霸打他他一声不吭,校霸打一阵子,没意思了,放他回去,他也就一声不吭地回去。当然这种一声不吭也有另一种风险,让校霸没有成就感,觉得打得不痛快,那他们就有可能持续下去,直到他们满意。怎么能缩短被欺凌的时间,真的没有什么经验可总结,也不能说哪种方法就好,主要还是要看校霸们的心情。
至于我,生性懦弱,保持沉默不求饶不辩解是做不到的,所以在他们施暴的过程中,我低声下气地求饶。其实校霸们最初还会说到原因,还会提起那支钢笔,后来估计施暴者们都忘了为什么要打我,那我也就不需要辩解什么,就只有求饶了。
再往后,随着受辱的时间愈来愈长,人也就变得麻木了,觉得求饶也不会有什么用,就只会用双手捂着脸,只要不被他们毁了容,不要在脸上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那么熬过今天,明天就没事了。
漫长的两节自习课终于结束了,随着下课铃的响起,这些施暴者做鸟兽散,提起书包飞奔回家了。不挨打了,或许我该高兴,但是我的钢笔他们没有还给我。没有钢笔,我不能写作业,何况我刚买来没几天的新钢笔,我人生的第一支新钢笔,就被他们这么拿走,我实在舍不得。
回到座位上,我呆坐在那里,牙齿咬着嘴唇,虽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所伤心的不是他们打了我,而是打了我还没有把钢笔还给我。周围的同学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不一会儿,教室里就走空了。我正准备让自己哭出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微微偏了一下头,是坐在我另一边的谭勇浩。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我哽咽着说:“他们偷了我的钢笔,他们打了我,他们还不把钢笔还给我,他们凭什么呀?”
“别哭了,你用我的钢笔吧,跟他们讲什么理,他们什么时候跟别人讲过理?别哭了!”谭勇浩边轻抚我的背边用低沉的声音安慰我道。
谭勇浩的安慰让我的内心滚过一阵酸楚,这难得的关心在抚慰我的同时又引爆了我的委屈和悲伤,我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谭勇浩站在我的左边,左手轻轻捏着我的左肩,右手轻抚着我的背,喃喃地安慰着我。
淤积在内心的委屈宣泄了之后,我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却没有任何胃口,我让谭勇浩自己去吃,我想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一会儿。
我不知道谭勇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安慰我,其实我跟他并不是要好的朋友,我们之间无非都喜欢打闹,经常在一块儿瞎闹而已。如果非得要说我俩有什么特别关系的话,就是那个中午他在讲台上给一群女生唱《祝福》那首歌,他的演唱打动了我,我找一个女生抄了歌词,找谭勇浩学唱过这首歌。再有就是这次滚动座位后他坐在我的旁边。
但是无论如何,赵玉龙离开后这是我第一次挨打,挨打后谭勇浩是第一个安慰我的人。在我的心里,他已经成为了我的好朋友。
后来我用谭勇浩的钢笔写完了作业,他有两支钢笔,不常用的这一支虽然很不好用,但毕竟是一支钢笔,他让我拿去用。用这支钢笔将就着也能写作业,但是,我怀念我的钢笔,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支新钢笔。
我坚信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偷走我的笔,他们只是想找个由头打我,现在他们已经打过我了,那么他们应该会还给我钢笔,今天没还,或许明天就会还给我。所以写完作业后,我送还了谭勇浩的钢笔。
第二天早晨上课的时候,我反复摆弄着我那旧得不成样子的文具盒,盒子里除了几样要画几何图形的三角板、量角器、直尺、圆规等之外,就只有一支铅笔和半个橡皮擦了。我这样摆弄是想让魏建军看到我的窘迫,从而有点恻隐之心,能主动把钢笔还给我。我叮叮哐哐地把文具盒摆弄了一个上午,几乎没怎么听课,课堂笔记也是用铅笔写的。尽管我这样暗示,但魏建军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了我几眼。
转眼到了早晨的最后一节课,我想到下午还要做作业,而且我实在想要拿回我的钢笔,于是就趁着老师还在讲台上的时候,我轻声地哀求:“军哥,你就把笔还给我吧,我实在没钱再买钢笔了,你看我这没笔写作业啊。”我想着老师还在,他不会把我怎么样,而且马上放学了,就算他不给我,也没功夫打我,吃完午饭估计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