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大部分时候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飞禽和走兽的关系,偶尔才会有一点家族成员的交集,不紧密,不深厚。”
顾小灯有些满意自己能找到这么绝佳的例子,但显然顾瑾玉不满意,眼泪又溃堤似的大流特流。
“不许哭!”顾小灯凶巴巴地训他。
顾瑾玉努力地想忍住,但实在太崩溃,便抬手捂住眼睛。
“更不许死。”
他听见顾小灯放轻的声音,裹挟着无奈和温柔。
“我是讨厌你,至多不过希望看你倒霉几l遭,但你要是一命呜呼,我心里不会好受的。我想要至少过到快快乐乐的花甲之年去,你不是说想同年同月同日死么?”
车厢中无言,顾瑾玉的哽咽声逐渐平息。
*
马车没有赶回顾家,而是停在长洛东区的一家衣料铺,顾小灯昨天逛出了好些中意铺子,脑瓜上的稀罕帽子就是在这儿相到的,怕顾瑾玉在上元节这等好日子害了风寒病,于是直接把他领进去了。
顾瑾玉还有些如丧考妣,顾小灯便推他后背一把:“你顶着张愁眉苦脸的棺材脸,一点朝气也没有,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模样,这么迟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
顾瑾玉的年龄容貌焦虑大发作,十分急迫地努力调整起来。
一进店铺,做伙计的胖婶子一眼认出了顾小灯脑袋上的帽子,对这昨日的可爱小郎君印象深刻,于是笑着迎上去:“哎哟,小公子佳节好,今儿是带着朋友来游玩么?”
顾小灯高兴地回了佳节好,推推帽子指顾瑾玉:“我这笨同伴掉水里了,能不能给他块巾子擦擦头发,您再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的干爽衣服?不要黑色的,他人阴沉,得有亮颜色的压压。”
“有有有!青衫如何啊?”
“青衫我穿,让他穿丹霞的好了,爆仗竹一样,红红烈烈的!”
顾瑾玉说一不二了多年,此时有些茫然地在这十八流小衣铺里听令,还被顾小灯推进隔间去,看那胖婶子殷勤地展着布尺来给他们俩量裁。
他的眉目与气质到底凶悍些,婶子飞快解决他,就去朝顾小灯忙活:“小公子可有婚配啊?”
顾瑾玉心一跳,就听顾小灯笑:“没有,我眼光太高了!”
胖婶子便识趣了,笑说应该,量完带顾小灯看衣裳去,顾瑾玉眼看顾小灯哒哒地在跟前转,同个陌生人也能热火朝天,随时随地羡慕起来。
顾小灯很快利索地挑好了两身新衣,指挥着他速去换湿衣,不多时,顾瑾玉有些恍惚地出来找人,顾小灯已在前头,身穿一身绣了毛领的青袍,腰以丝绸宽带束扎,纤薄韧瘦,身段风流,举止可爱。
他长发垂腰地背对着他和胖婶子说小声话。
“昨天有人把这铺子里的帽子都收走了?那您知道是些什么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东区那边的世家门楣,盖因给的是雕成花的金珠,就连花销的银钱都雕得像古董似的。”
“哦……”
胖婶子递给他布袋,顾小灯便接过去装旧衣裳。
顾瑾玉走去,他听见声音便抱着东西回头,顾瑾玉知道他生得好,七年前不觉什么,自他落水回来,无数次见他,无数次心猿意马地晃神。
顾小灯见了他便眉毛一扬,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顾瑾玉穿明亮些的衣裳,都是些黑灰暗沉衫,这回看他穿身丹朱色的,半湿的短发又解开散在颈肩,额前碎发微乱地翘着,把那阴郁的眉眼遮一半,立时英俊且青春了一大截。
他走上来围着他转两圈,顾瑾玉不敢动,只是转着头,视线黏着他,那胖婶子见状便在一边不插话。
顾小灯转完点点头,指尖刮刮耳后不多说什么,拱他去结账,戴回虎头帽遮一半脸。
他看着顾瑾玉的衣角哼哼唧唧地想,帅又怎么了?顶个什么用?生气了照样呼呼呼捶!
待两人出来,正警惕地守在门口的暗卫一见他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顾小灯拎着手里的布袋望一
眼街道,今日是上元佳节初始,满街的热闹让他留恋,他扭头看一眼崭新崭新的顾瑾玉,心情忽然像拎着小配出来溜达一样,总觉得不转悠几l圈可惜了。
顾瑾玉正低头看他,眼上碎发随风微动,眼里泫然欲泣。
顾小灯摇摇头,小声骂他:“没出息!还想哭?”
顾瑾玉不敢分辨:“唔。”
顾小灯心想,失个恋至于么?苏明雅弃他于死生,他从水里出来后生场大病,多难受也没想轻生,这厮倒好,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他一面嘴硬地想他的疯癫和眼泪与自己无关,一面心有些软:“佳节当头怎么还这么晦气啊?看你今天休沐,那不得在这外面转几l圈,用佳节的喜气洗一洗身上的晦气。往年上元节你会出来玩吗?哪怕一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