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黄昏时分,日落而雪下。
顾小灯回了学舍,先是趴在窗前默默无声地盘算来年的打算,海东青和牧羊犬总闹人撒娇,他便去撕肉干,轮流喂围在脚边撒娇的小配和倒吊到窗台下的花烬,眼见雪越下越急,花烬的羽毛沾了雪,他便伸手把它抱下来,刚要把窗关了,就见窗外有个小青年站着。
顾小灯先是以为是顾瑾玉派来的哪个暗卫,无害的注视他便可以不在意,但定睛一看,只见那小青年虽然穿的也是黑衣,但材质显然是上好的料子,且他的轮廓也有些熟悉。
顾小灯凝神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来人是谁了。
他腾出一只手挥挥:“是守毅吗?”
踟蹰在不远处的小青年眼神一亮,快步走到了窗前不远处来,张口便是:“是,四哥,是我。”
顾小灯心神一震,怔忡在窗前,眼睛一滚圆,便和怀里花烬的呆象十足相似。
来人正是七年不见的顾五顾守毅,顾小灯落水前,这个鼻孔朝天的五弟鲜少正眼瞧他,也不曾这么称呼过他。
他从前偶尔还对这个幺弟抱有些亲近的希望,在他眼里顾守毅就是个人云亦云的蠢货弟弟,后来便泯灭了这认亲心思。幺归幺,到底是这地方长出来的人。
现在顾守毅这么称呼他,他摸不准是真情实意,还是别做他想,此外,他终于在一个故人身上体会到了岁月流逝的淋漓尽致的变化。
顾守毅从当初那个矮他半头的小少年长成了笔挺的小青年,相貌俊秀,眼睛长得更像顾琰,狭长如锋,好在气质不像顾琰,更像顾小灯记忆中的小舅安震文,温润儒雅多一些,便也莫测一些。
看他如今这一表人才的模样,顾瑾玉大抵不算亏待他,拉扯了几把。
顾守毅来到窗外几步远就顿住了,自觉地抬了抬手,以便让顾小灯看清自己当前的变化:“我如今长成这样子了,四哥还能认得出我。”
顾小灯也有些震惊,眼睛在这个比自己高大了的幺弟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长得挺好,精神,就是……”
他笑着刮刮鼻梁掩饰别扭:“七年过去了,你都十九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弱冠了,还能喊我四哥吗?”
顾守毅也沉默了一会,垂首轻声说:“四哥还认我是手足便好。”
顾小灯笑了笑:“年节说这话怎么怪可怜见的?”
脚边的小配也来凑热闹,用前爪扒到窗台上,探出一个狗头张望,见是顾守毅便摇尾巴叫唤。
顾小灯见连小配都欢迎他,便想应该不是来者不善的,遂喊他进屋里来烤火,看他天寒地冻还衣衫单薄,到底有些狠不下心。
好像有不少故人到他面前来时,不是卖乖就是卖惨。
顾守毅有些受宠若惊地进了学舍,略有些僵硬地坐下,顾小灯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腾出一只手比划:“我消失的时候你才这么一丁点大啊,只是几个月没见,判若两人了。”
顾守毅点头:“四哥…
…却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撞邪了是这样的,你几时知道我回来的?”
“也就两天前。”顾守毅语气低落,“瞒我到那时,我连奉恩这些都比不上。”
“怕吓到你吧。”顾小灯唏嘘一句,紧接着坐到他跟前去唠嗑他错过的光阴,“听奉恩说你不在顾家里,在国子监读书和任职,不常能回来。我还怕长大之后的顾五公子会是个翻版的当年的顾瑾玉,还好还好。”
顾守毅看着他,眼圈泛红:“我还以为……以为……”
顾小灯看出他的意思,便笑着劝慰:“活着呢,都活得好好的,都是风华正茂,大过年不用哭鼻子。”
顾小灯见过好些人看他都是这番煽情动容模样了,见再多也还是让他别扭,有一种微妙的惊讶。
见顾守毅流泪流得厉害,他便放下花烬去抱了抱他,他内心本是个喜欢贴贴的人,既然如今许多人不像昔日嫌弃他,便坦然展示自己曾经被称之为俗的亲近劲。
这哄小孩的招数哄大人也是立竿见影,顾守毅僵在椅子上,看神情,便是此时来个平地摔都不奇怪。
顾小灯顺手拍拍他的脑袋:“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豁达点就是了。”
顾守毅的眼圈仍是红的,顾小灯便东拉西扯地和他聊天,问他一些要紧的人和事,七年如裂谷,能补一点是一点。
他对顾如慧和女帝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浅问辄止,问了问安若仪的情况:“王妃娘娘身体还好吗?”
顾守毅从他对生母的称呼里体会到了什么,但不敢置喙,只事无巨细地轻声讲述:“母妃身体倒还好,只是精神……总不大好。我过去并不知道她与二姐被陛下秘密寻了回来,是直到三年前,陛下忽然在私下召见我,我这才被带到她的病榻前,母妃她瘦得可怜,手里总攥着幅画流泪,见到我才好了一些。”
他凑近顾小灯,小声地解释了一出嗔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