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必北上带他走。但如果六年之期满了,小灯仍然生死不见行踪……”
“他没有死。”顾瑾玉猛然抬头打断他,唇角血丝溢出来,眼珠子偏激地望向了张等晴身边空空如也的位置,“张兄,小灯一定会回来,一定会的,你是他在世间牵挂的寥寥几人之一,千万人都能不信他的幸存,可是拜托你,麻烦你以期待之心等他回来,不要把他当逝者,不要咒他。”
张等晴皱起眉,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身边的空气,这两年下来,他知道这疯子在看虚无的幻象,忍不住攥紧拳头又给了他一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连串“癫人”。
毫不留情地揍完最后一顿,张等晴两手酸麻,疲累地坐在一旁烦躁,顾瑾玉不知痛似的,顾平瀚没来递棒子,他自己识相地提了:“张兄要是手酸,我找军棍来,您大可打到出气为止。”
张等晴往后靠桌沿,薄薄一块桌板硌得脊骨发痛,骨薄如此桌,命薄如彼纸,他盯着顾瑾玉,像是审视一个漩涡。
他不骂人不打人,反倒让顾瑾玉更加惶恐:“张兄?”
“你这么小心翼翼,安的什么心,我看得出来。”
顾瑾玉眼皮一跳,不敢作声地低下头,听着自认为的“大舅哥”对他的评断。
“你这人,比顾平瀚还冷血百倍,比野鬼危险,比野狗难教,我不同意让小灯留你身边。”
顾瑾玉耳边嗡嗡,指尖蜷起来低哑地争取:“凡有张兄不顺眼的,我可以改,凡是小灯不喜欢的,我可以变。”
张等晴骂了一声,打不过的人自愿被打,说不通的人自愿被骂,一切就像是捶在棉花上,气得他甩袖起来暗骂:“他娘的,和疯子怎么理论!”
顾瑾玉连忙起身,张等晴不准他送行,喝令他止步,骂骂咧咧地出了营帐,顾瑾玉却不像顾平瀚听话,大舅哥要走了,怎能不千恩万谢地相送。
张等晴烦得简直想再揍他一顿,只得勒令他安静,别让其他士兵将军长将军短地跟上来闹不安生——他是要静悄悄地乘夜月走,为了避开更烦的顾平瀚。
顾瑾玉只得单独相送,张等晴去马厩牵马,以及与热情的牧羊犬小配告别,它在北境如鱼得水,与一窝羊羔混在一起,每天牧羊长跑,体型比刚来时大了一圈。
张等晴连狗都告别,抱了狂甩尾巴的小配片刻,才恋恋不舍地上马与其他神医谷的医师汇合。
顾瑾玉向他拜别,说着一路顺风,他回以言简意赅的“滚蛋”,随后披星戴月地和其他江湖人踏上西下之路。
江湖路,未必比庙堂路好走。
顾瑾玉伫立在风雪中,旁人眼里,他安静得像一根木桩,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多么喧嚣。
他已经能做到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脑中的幻象,譬如此时,幻象顾小灯就站在他身旁,高举着手活泼地挥挥:
【哥!改天再会!】
*
十二月二十八,北征大军紧赶慢赶,终于浩浩荡荡地赶在新岁前返回长洛。
三军受接风洗尘,犒赏佳宴与新岁朝宴史无前例地合并,将北征之胜盛大地融进钟声十二响。
顾瑾玉穿着军服位列众臣第一排,面不改色地与所有人笑谈,觥筹交错和刀光剑影都是他习以为常的主场。
不远处苏家三姐弟都在,顾瑾玉的眼睛转到苏明雅身上时,平静温和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主动倒了一杯酒,在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走去:“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明雅端起酒杯,也笑着一举:“顾将军,恭贺凯旋。”
两个人言笑晏晏地互相敬酒,一个如利刀,一个如明玉,丝毫看不出剑拔弩张的端倪。
苏家为首的文臣派别与顾瑾玉为头的武将阵营看了一会自家的头儿,纷纷心照不宣地互相笑谈,和睦得像一窝异父异母的手足。
顾瑾玉微笑着说了一会,斟酒时歪过脑袋,斜睨着苏明雅轻声:“小灯的血好喝吗?”
这话又轻又快,掩在喧嚣的闹宴背景声里,却如爆竹一样炸在苏明雅紧绷的神经上。
顾瑾玉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低笑着又说:“再烈的美
酒都不如一杯迷魂汤醇厚,苏大人,你说是不是?”
苏明雅的眼皮动了动,顾瑾玉已扬长而去,转身走向岳家的列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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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掠过靠前的老家伙们,坐到了那改名叫岳逊勇的小青年身旁,还没开口,岳氏家徽下的关云翔便吓得哆嗦。
顾瑾玉一杯一杯地劝酒,指尖敲着桌面,大手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岳逊勇”勉强笑着,喝到第七杯时,坐在离他不远、始终低着头的仆从打扮的青年忽然伸出手,逾矩地按住了顾瑾玉还要亲自斟的酒壶。
青年恭敬地低着头:“顾将军开恩,岳大人不比您海量,再饮下去夜间怕是要吐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