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之罪板上钉钉,谢世子一进北镇抚,便直接被卸了刀,关进了昭狱。如今昭狱值守皆已换成了章之豹心腹,除了刘公公与另几名司礼监大珰,其他人都严禁靠近。”
“陛下已经下令,为了前线战局安稳考虑,此案交由北镇抚与兵部共同审理,不再走三司会审的流程。让兵部参与审案,大约仍与姚氏盗窃的那批重甲有关。而且,新任兵部尚书苏文卿与谢氏关系匪浅,如此安排,也能间接安抚北境。”
“只是,裴氏那边也在力推大理寺一道参与审案,理由是顺便审理谢世子勾结悍匪、劫掠裴氏那批生辰纲一案。”
马车上沿着落了霜的街道辘辘前行,明棠隔着车门,低声向卫瑾瑜说着情况。
卫瑾瑜展袖坐于车中,第一次觉得上京城的新岁如此冷,冷到骨头都在打颤。他抬起头,发现车厢侧门竟是开着的,冷风如刀一般寻隙疯狂灌入,便伸出手,想把那扇门关上,然而手伸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缓缓收回手,任由那些风刀霜剑落在面上。
北镇抚。
卫瑾瑜闭目,不由想起上一世,他第一次踏入这个阴森不见天日的地方,沿着甬道一路走至昭狱最深处,隔着一层铁制牢门,垂目,看到那道背对着他,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趴伏在石牢湿漉漉地面上的身影。
他们虽然已经在多年前行过一次堪称笑柄的婚仪,这却是他头一次见到对方。
此前,他听过太多关于对方的传闻。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眼前那道奄奄一息狼狈趴伏在牢中的身影与传闻中英姿矫健、性烈如火、以嚣张张狂闻名的北境军少统帅联系起来。
昭狱里的囚犯一般都是戴一副镣铐,这人身上却足足戴了三副。
除了手脚,连脖子上都戴着一副特制的颈枷。据说是因为其摄人武力,让整个北镇抚都感到威胁。
他隔着牢门,看到了对方那一身优越傲人的身量与筋骨,也看到了那副筋骨被酷刑生生摧毁的模样。
他打开牢门,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而后俯下身,缓缓伸出手,试图将对方唤醒,然而指尖一触到对方凝血的衣料,感受到的却是一种与整个阴冷石牢格格不入的滚烫。他紧接着看到了对方已经完全脱臼断裂的手骨、脚骨以及渗着可怖血色的两条腿,那是内里骨头断裂、却又没有完全断裂的征兆。他已经无法想象,那具身体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摧残与痛苦。
他只知,那是一头彻底被毁掉废掉的利器与猛兽,就算出了昭狱,见了天光,也永远没有机会再挥舞出利爪。
一刻后,马车抵达雍王府。
雍王府侍从对卫瑾瑜很熟悉,立刻上前行礼,恭敬把人引入府中。
花厅里,雍王正拥着一群美姬宴饮,见到卫瑾瑜,醉眼迷离笑道:“瑾瑜,稀客啊。”
卫瑾瑜直接道:“我不喜欢废话,也不喜欢浪费时间,你若还想争一争那个位置,最好让她们都退下。”
雍王神色百转,摆手
,将美姬们轰退。
他变换了一下坐姿,饶有兴致道:“瑾瑜,听闻那谢唯慎已主动回京受缚,提出唯一的条件就是见你一面。你二人情深至此,眼下你应积极奔营救他才对,怎么反倒来寻我?”
卫瑾瑜随意在案后坐了,眸底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他既选择回来,便只有死路一条,救一个必死之人,毫无价值。”
雍王愣了下,接着拊掌大笑。
“好啊,你果然是我认识的瑾瑜。”
雍王斟了一杯酒,亲自起身递到卫瑾瑜面前,道:“瑾瑜,本王还未恭喜你,被顾凌洲收为弟子。这位顾阁老,可是不会轻易收徒的,可见对你爱护之切,本王得你相助,果真如得珍宝。若督查院日后能为本王所用,本王何惧萧楚珏。”
卫瑾瑜没理会这话,道:“顾凌洲到底太过刚正了一些,与其盯着督查院,不如盯着另一个地方。”
“你是指?”
“大理寺。”
雍王眼神微微一变,下意识扫了眼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才迟疑问:“你没与我开玩笑?谁不知道大理寺卿赵雍与裴氏有姻亲之谊,大理寺那是裴氏与赵王的地盘,本王如何有机会染指。”
“不试试,焉知没有机会。眼下,便有一个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
“这世上,父子骨肉都可以相残,区区一点姻亲之谊,又算得了什么。殿下无法直接往大理寺安插自己人,却可以离间赵雍与裴氏。”
雍王不由捏了捏酒盏:“赵雍胆小如鼠,对裴氏唯命是从,说不准还有重要把柄捏在裴氏手中,本王如何轻易离间得了?”
卫瑾瑜:“殿下只需做一件事便可。”
“何事?”
“上书陛下,请大理寺共同参与审理谢唯慎叛逃一案。”
雍王意外兼不解。
“这算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