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如冷冰。
卫福第一个噗通跪了下去。
卫嵩、卫寅紧接着跪倒,接着是已经吓傻了,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卫氏年轻一辈子弟。
偌大的石亭里,空气瞬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坐在石案对面,正与卫悯对弈的青巾学子亦站了起来,恭谨告罪:“学生来的可是不巧?”
“文卿,与你无关。”
卫悯平平开口。
“今日本辅身体欠佳,咱们改日再弈,你且退下吧。”
“是,学生遵命。”
青巾学子躬身行一礼,便退出亭外,由仆从引着往院外而去。
仆从显然与学子相熟,快走出庭院时,方低声道:“首辅最爱与苏公子对弈,公子得闲时,可要经常过来,首辅心情好了,咱们下人也能跟着沾些光。”
青巾学子——苏文卿笑了笑,温声道好。
等步出松风堂,苏文卿脚步却忽然一顿。
因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青石道上,展袖跪着一道雪色身影,对方看着不到弱冠之龄,身体羸弱背脊却挺拔,俊秀面孔上虽透着一丝病态苍白,一行一止,却如冰雪明月,夺人眼目。
苏文卿因为姿容出众,在学子间一直有一个“赛潘安”的称号。
然而这是苏文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某种特质与光彩被人压了下去。
苏文卿问:“那是谁?”
仆从瞧了眼,带着几分怜悯与同情道:“是三房的三公子。”
苏文卿定定看了一会儿,问:“就是即将与定渊侯世子成婚的那位三公子?”
“没错。”
仆从引着苏文卿继续往外走:“好歹也是卫氏嫡孙,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寒门泥腿子出身的军侯世子,想想也怪可怜,听说那定渊侯世子出了名的混不吝,猎鹰逐犬,样样娴熟,床笫方面的事也混乱得紧,就昨夜,还在明月楼和一帮纨绔子弟通宵达旦的厮混,点了七八个小倌进去伺候……这三公子,以后可有得罪受。”
苏文卿随口问:“世家嫡孙何等尊贵,首辅便舍得么?”
仆从瞧了瞧四周,见无人,才再度压低声音道:“其实家主以前是最疼爱这位三公子的,还曾当着一众门客的面称赞三公子是‘卫家宝树’,但自打三房出了事,三公子搬进宫里,不肯回卫府,便彻底在家主那儿失了宠。如今家主最疼爱的是大房、二房的两位孙公子。”
“家主治家严厉,幼时几位孙公子一道进学,只有三公子能得到奖励,其他公子只有受罚的份儿,可自打三公子失了家主疼爱,每回功课考校,受罚最多的就变成了三公子。”
“三公子住在宫里,也要参加卫府功课考校么?”
“这是陛下的恩旨,一是怕太后太溺爱,三公子荒疏课业,二是为了全相爷与三公子祖孙之情。”
苏文卿了然点头。
仆从笑道:“是奴才多嘴了,公子这边走。”
感受到有异样视线射来,卫瑾瑜抬起眸。
青色身影擦肩而过瞬间,卫瑾瑜侧眸望去,恰与对方视线交错一瞬。
立在一旁的明棠察觉到公子神色有异,问:“公子识得刚刚那人?”
卫瑾瑜默了默,道:“他叫苏文卿。”
苏文卿?
明棠却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
至少在他所认识的世家勋贵子弟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但此人竟能出入卫府,显然不是一般学子。
卫瑾瑜仿佛窥出他所想,道:“你眼下自然不认识,不过,以后总会认识。”
这个名字,他是再熟悉不过的。
甚至在上一世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听宫人讨论这个名字背后所蕴含的种种光彩,荣耀,与传奇。尤其是此人与新君谢琅之间形影不离、君臣情深的种种美好传说。
苏文卿,便是他上一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知道的,谢琅的心仪之人,并将在三月之后举行的春月科考中,一鸣惊人,击败一众寒门世家子弟,蟾宫折桂,摘得三甲之首,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新科状元,并将创造一段“三位阁臣同争一位弟子”的佳话。
上一世,谢琅逃出昭狱,能在短短数月聚齐二十万大军围攻上京,是苏文卿充当幕后军师,等到谢琅称帝,又是苏文卿带领天下学子重新斧正修订前朝礼制律法,让新朝迅速运转。所以谢琅正式登基称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凤阁,封苏文卿为相,让苏文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唯一柄国重臣。
苏文卿所居苏相府,是谢琅亲自下旨赏赐建造,与宫城仅一墙之隔,日日车马不断,堪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只是上一世卫瑾瑜并不知道,苏文卿这么早便得到了卫悯的赏识,与卫氏有了瓜葛。
但也不奇怪,此人有才华,有城府,有手腕,是众学子之中,唯一一个同时得到寒门学子与世家勋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