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
“请给我一份报纸,谢谢。”
男人压低灰棕相间的格子贝雷帽,递了一枚硬币给卖报的少年。少年摊开掌心,让硬币落在上面,然后低头从挎包中抽出一份《泰晤士报》。
他将报纸递给男人,却在看见他露在阴影外面的半张脸时,愣了一下。
男人将报纸夹在腋下,对他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轻捷地绕过他,朝泰晤士河畔的罗瑟希德码头快步走去。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帆布篷下,他停住脚步,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展开报纸,将刊载白教堂杀人案的版面仔细通读了一遍。
码头附近几乎没有人,只有饱含着浑浊雾气的风从河对岸刮来,搅动着黑沉沉的河水。
当他读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介入调查”这句话时,眼睛一亮,果断地合上报纸站了起来,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
“贝克街221B……”他喃喃自语,英语虽流畅,发音却始终有种奇怪的调调,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有点像来自美洲的那些暴发户”。
他笑了笑,将报纸压在一块砖头底下,再度向下拉了把帽檐,双手抄兜,向东南方向走去。
或许不久之后,某个穷困潦倒却渴望了解时事的人,会心怀感激地捡起它,坐在同一块石头上,将昨发生的大事一字不漏地读完。
夏洛特将摘下来的新鲜石楠花,搭配淡黄色铁线莲和茉莉插到花瓶里,满意地端详了一番后,来到厨房,当面递给忙碌中的路易斯。
路易斯十分惊讶,在她表达完谢意后,有些难为情似的接了过来。
“谢谢……”他小声说了一句。
“是在准备晚宴用的食材吗?”夏洛特环顾四周,看见到处都是敞开的锅,和堆成一摞摞的各种果蔬,不禁发出惊叹的声音。
“是的,因为时间紧迫,能打下手的人还都不在,必须得提前准备。”路易斯将花瓶放在角落的架子上,继续洗菜。
“原来如此,好辛苦啊,路易斯。我也来帮忙吧!”她自告奋勇道,但是联想到她先前三步碎一只碗,五步打翻一只碟子的经历,路易斯紧紧抿住下唇,犹豫了起来。
“还是我自己来吧,过一会儿阿尔伯特哥哥肯定会再喊你去“特训”。”路易斯好像微笑了一下,“你只要完成安排给你的任务就好,其余的我能应付的来。”
说是这样说,可他心里也没底。时间太紧张,他至少要在八个小时内做出二十道菜,其中还包括饭后甜点和水果。
杰克先生负责做饭之外的其他所有事宜,此刻应该也忙得够呛吧。要是有个擅长厨艺的人搭把手就好了。
夏洛特一听说还要被“特训”,立刻不开心地鼓起嘴巴,顺手拿起一只苹果,咬了一口。
“呐,路易斯,你和威廉跟阿尔伯特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她嚼着鲜嫩多汁的苹果问道。
路易斯怔了一下。
“可能我和威廉更像母亲一点吧。”他回避着夏洛特的视线回答道。
“哦……”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微表情,她有她的烦恼,可爱的小脸皱成了一朵菊花。
“感觉我可能活不到晚宴开始了。”一想到阿尔伯特接下来可能进行的种种刁难,她就紧张不已,愁容满面。
路易斯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将话音吞了下去。兄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由她自己去见证吧。就算自己说了,她这样聪明的孩子肯定也将信将疑。
很快,传来了摇铃声,三下,是召唤她的。
她只好放弃啃了一半的苹果,哭丧着脸跑到客厅,等待新一轮的折磨。
直到下午三点多,她才被允许“好好洗个澡,养精蓄锐,等待晚宴开始”。于是逃一样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翻滚了两圈。
呜呜,好累。她真想埋头就睡,一觉睡到恢复记忆。话说,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失忆呢?
她再度尝试着回想,却依旧头痛欲裂,就像是拿着一把斧子想要劈开混沌,却发现那片混沌就是自己的脑仁,每一次劈砸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楚。
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咚”的一声,接下来又是一声,像是石子砸在上面。
她立刻警觉起来,翻身下床,小心翼翼移步到半敞开的窗户旁,尽量不让头露出来地向下望。
她的窗户正对着宅邸的后花园,一般没人路过,再远处是一望无尽的田园和远山。
她的视线向下挪动,先是看到了一顶格子贝雷帽,然后是帽子下那张向上仰视的英俊的脸。
“啊!”她惊叫一声,捂住嘴巴,连连后退。
不只是因为惊讶,更是因为巨大的记忆的浪潮席卷而来,让她几乎无法稳住身体。
好眼熟的人,他是谁?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忽然跳得这么厉害?
她跌坐在床上,还没从这波记忆漩涡中挣扎出来,方才在三层楼之下的那个人,就飞檐走壁一般攀爬上来,蹲在了她的窗口。
“啊!”她想要大叫,那人猛地弹跳下来,一只小麦色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他轻声请求道,“我不是坏人。”
鬼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