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晖里,江安义总算回到了太平坊的住处。都说京城就像泥潭,行走期中艰难无比,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江安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驱走身上的疲惫感。
范师本夫妻在范志昌成亲前已经搬走,同住在太平坊,离江安义的住处不过三十丈的距离。范志昌被招为驸马,驸马爷的爹娘总不能太寒酸吧,范师本在化州江安义可没亏待他,有什么发财的生意顺带拉着师兄一起,三年时间范师本积下了五万身家。
有钱胆气壮,夫妇俩一商量总住着师弟家不好,新乐公主跟儿子回来总不能上别人家。六千两银子就在附近找了处住宅,同样大小的二进宅院,比起江安义买时贵了一千两,这还是看在范志昌这个驸马爷的面子上,卖家有意交好没多拿银子,比起三年前,京城居越发不易了。
虽然搬走了,范乔氏留下了几名仆人专门替江安义打扫院落,看家守门,得到消息后,范师本匆匆赶来,这位户部员外郎有些发胖,圆润的脸上写满生活的如意,肚子也微微前突。
江安义取笑道:“范兄,再过几年你就可以跟郭怀理称兄道弟了。”
范师本自嘲地拍拍肚子,笑道:“人人看到我都说户部油水足,哪里知道是你嫂子的厨艺好,她跟你学做的菜,已经青出于蓝了。走,跟我家去,你嫂子要替你接风。”
这无需客气,江安义让亲卫上酒楼自行解决,自己跟着范师兄来到他的范府。金柱大门十分气派,门前高挂着红灯笼,正中黑匾金字“范府”,范师本略带得意地解释道:“志昌招为驸马,天子御赐的门头,就是个花架子。”
“志昌在康善县可好?”江安义随口问道。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子,他是引以为豪的。
“还可,去年考绩得了上评。”说起儿子,范师本满面笑容,嘴中却抱怨着:“这臭小子,一年来不了几封信,他娘总念叨去看看,可是雯儿还小,脱不开身。”
范师本在建武二年八月添了个女儿范芝雯,江安义被言语提醒,停住脚呼道:“唉呀,我都忘记给小侄女准备礼物了。”
“自家人哪那么多讲究。”范师本推了江安义一把,让他继续走,笑道:“要不,下次来补上。你在信中说又添了四个儿女,亏得你家大业大,再多儿孙都够分。”
宅院的样式跟江家差不多,范乔氏牵着女儿在内垂门迎候,双方见礼后,江安义蹲下身子看着小小的人儿道:“小雯儿,快叫叔叔。”
“叔叔好。”范芝雯并不怕生,奶声奶气地喊道,乌溜溜的眼珠打量着江安义,伸出手来要抱。江安义大喜,抱起范芝雯,从怀中掏出锦囊,倒出块红
宝石递到她手中,笑道:“这是叔叔给的见面礼。”
这颗红宝石有鹌鹑蛋大小,颜色鲜艳明亮,娇嫩的小手衬得宝石越发耀眼。范师本在合城县见过胡商携带过这种称为“鸽血红”的宝石,知道这么大的一颗至少在万两银子以上,当即道:“安义,这礼物太重了,孩子受不起,你还是收回去吧。”
范芝雯听爹爹要让她交还手中的玩具,嘴一扁,准备祭出法宝。江安义笑道:“一块石头不算什么,雯儿的周岁宴我没有参加,就当补上吧。雯儿别哭,把这石头藏好了,别让你爹爹收了去。”
范师本摇摇头,不再说话,与江安义并肩进宅。三年未见,兄弟俩边喝边聊,喝到戌时,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听江安义讲起今日朝觐时天子对元华江决堤发怒,范师本叹道:“河工耗费甚多,收效却甚微,每年都有河堤崩溃的奏本,其中弊政不言而谕。”
江安义在化州每年冬季都要加固河堤,兴修渠
道,清理河道,当政的六年来化州境内未发生过大的河堤险情,对河工弊政了解不多。江安义道:“范兄,朝庭工部设都水监专门管理河工,并设有江南转运使司和洹阳转运使司专门治理元华江和洹阳河,如今元华江河堤出事,江南转运使难脱其罪,都水监也罪责难逃。”
范师本道:“不是那样简单,其中错综复杂,一言难尽。河工分岁修、抢修、另案和大工四类。岁修是指每年定期加固河堤两岸,朝庭每年从户部拨银八十万两,其中四十万两是给江南转运使司;抢修是遇到灾情或汛期洪水,需要多备料物,派人日夜巡防抢护,丰乐七年至九年治理元华江的五百万两银就属于这类,这还不包括地方属县所出的人力和物力…”
“河工款项由转运使衙门管理,地方州府监督河工经费的使用,如遇今年这种元华江下游决堤的情况,由当地州府与转运使衙门联合上奏要求朝庭追加拨款,另案和大工是突发事件,一般由当地州府通过
开捐等手段募集资金,但金额较大的同样需要朝庭给付,我记得建武二年六月,灵州观城县洹阳河洪灾致改道,淹没观城、宁平等七个县,朝庭紧急调拨一百二十万两赈灾。”
江安义认真地听着,发问道:“听范兄之言,河工之弊在于官员的贪腐、料物的买办、夫役的管理以及工程的实施,不知然否?”
“不止,还有衙门的庞杂、胥吏的克扣、谎报灾情,不胜枚举。”范师本闷闷地将杯中酒饮尽,颓然醉倒。
回到自家,亲卫黄柱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