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电子厂外依旧灯火通明,人流不息。
出了厂门,秋日的晚风,好似蒸笼冒出的热气,闷热炎炎。
杨凡脱下打得浇湿的短袖T恤,赤着上身,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小吃店,点了碗凉面冰粉。
打包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两里路,麻木回到宿舍。
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自来水淋淋,冲刷全身,清醒了酸软的身体和昏沉的大脑,然后一头烂躺在,陈旧的铁架子床上。
今天的流水线,节前赶工,产量大涨。
那狗皮线长心又黑,只知道催命吼叫,却不帮忙。
一天下来,把他的身心都折腾的够呛。
“还好明天国庆放假,又可以躺尸三天,悲伤的一个月终于又熬了过去。”
呼——
双目空洞的望着,没有刷过白漆的水泥天花板,透着那根昏暗的老电杠,并不明亮的灯光,杨凡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
“我杨某人志气凌天,才高八斗,长得也帅,怎会落得如此田地,凄惨,凄惨,哎!”
21岁的他,本科毕业,因为从小就对古史文化具有浓厚兴趣,大学期间,他毅然选择了考古系学习。
他梦想着毕业后,能去博物馆,拍卖行,文物商店,海关工作。
但现实的残酷,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因为专业偏僻,面对人才市场,人山人海的求职招聘,他投了近百份简历,依旧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人,特别是一个成年后,步入社会的男人。
在面临吃喝,都成问题的时候,就算有再多想法,也会打磨为零。
他发现,这片偌大繁荣的省城,居然找不到他的用武之地。
每个公司,都把挣快钱放在第一位。
电商,直播,外卖,电竞,软件工程,酒吧服务员,麻豆模特……
这个世界正在飞速发展,他这种研究古物文献的专业,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吃快餐,睡网吧,风餐露宿,四处求职一个星期,杨凡终于花光了,身上最后十块钱。
为了解决吃喝住行,无奈坐上了黑中介面包车,成了附近一家电子工厂,零时普工的一员。
每每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只能深深叹一口气,把理想抱负,向往的生活,压在心底。
大口大口,如饿狼进食,在这干燥闷热的秋夜,这破出租屋陈设简陋,空调也没有。
最近工作劳累,身体上火,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冰粉凉面。
把塑料盒扔进垃圾袋,杨凡打了个饱嗝,倒在泛着铁锈的架子床上,撕开一包紫云,点上火,咧着嘴抽了起来。
以前他从不抽烟,不过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迷上了。
这种呛人的烟草味,有种催熟的熏香,让他渐渐明白了,理想和现实的差别,他喜欢这种感觉。
云雾飘渺中,可以看见他微眯的双眼,异常深邃,还有常人难以理解的坚韧。
“我不后悔!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追逐自己喜欢的事物,不管面临多大的代价。”
想着想着,烟已尽,打开万人拼单抢来的小电扇,在头顶白炽灯微弱的光亮中,杨凡沉沉的睡了过去……
国庆节,夏国盛大节假日。
天还未亮,杨凡就被急促的敲门声闹醒。
“谁?”
他有点烦,眼皮都不想睁开,随口喊了句。
“里面的,你还租不租房?国庆要提前把十月房租电水费交了。”
“跟你说清楚,你的207号房押金都没收你,今天不交房租,我要收房赶人了哈。”
门外一道粗犷的女中音传来。
“有没搞错?”
杨凡无语至极,节假日早上催命交房租,这肥婆房东,还有没有点人性!
费力撑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穿上衣裤,光脚推开门。
杨凡看都不想看,门外长的跟猪一样的女房东,直接开门见山。
“多少钱,我不是上个月七号交的房租吗,都还有一个星期。”
“550,还有把押金1000一起交了,一共1550块。”
“我管你什么时候交的,我说这个月你交不交,不交我退你100,明天直接滚蛋,我这里有的是人要租,年纪轻轻的,交个房租都拖拖拉拉,活的跟垃圾一样。”
肥婆房东一张浓妆,画成死猪脸,眼皮往上翻,轻蔑的看着眼前的骨架男。
这种穷屌丝,附近工厂一抓一大把,不租就卷铺盖滚蛋,她都懒得多说一句话。
杨凡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突然的暴躁。
他感觉,是不是最近厄运缠身,要去寺庙请个和尚开个光,怎么尽遇到这种烂人。
杨凡所租住的宿舍,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
因为老旧,整栋楼没有一个空调,也没有热水器,更别说wify这些。
楼道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电线,上面还挂着许多垃圾口袋,烟蒂方便面盒子,内裤袜子杜蕾斯。
这秋日蚊虫本来就多,刚来的时候,一度咬得他几晚睡不着觉,窗户上的纱窗,都是他花了大力气,从厂里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