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无极之弃所罩的山谷,比当日真实发生的事更为恐怖。
这里真的成了人间炼狱。
若是现实中姜采没有那般快地控制住魔疫的话,梦中发生的这些,其实才是真正该发生的——
黑色魔气笼罩整片山谷,魔气已将此地灵气尽数吞灭。这里黑云密压,位于此地的北域十八仙门,一夜间被魔疫吞并、毁灭。魔疫不光吞并仙门,且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大。
进入梦境的修士们陆陆续续反应过来问题出现在北域,他们不断地进入这片区域,便看到越来越可怕的魔疫,看到那半空中打开了一半的无极之弃,还在不断地壮大。
他们惶然怔忡:
“怎么回事?北域十八仙门,怎么全都没了?这里怎么一点灵气都感觉不到?”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巫家的织梦术,这是假的!”
“巫家织梦术只能依托现实而织梦,不能由巫少主自由织梦。我们在梦里看到的这些……这也许是本来应该发生的。”
修士们大脑空白,他们进入梦境时骂骂咧咧,不知道巫少主在搞什么鬼。而且大部分人进入梦境,选取的落脚地是让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北域的魔疫,没有发现无极之弃的存在。
但是这一日是不断重复的。只要梦主心愿没有得到实现,这一天就不会结束。
随着魔疫的扩大,修士们无法再堵着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哪怕再偏远的修士,这些日子都不断地听到了“魔疫”二字。他们自然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自然不认同现实中姜采杀修士的行为,他们要除魔疫,也要救人。
然而来到北域,面对他们的,便是地狱修罗一样的可怖场景。
多少修士自大之下死于此地,沦为了魔疫的养料,助长了魔疫的气焰。梦中他们的死亡只会带来道体上的伤害,不会真正让他们在现实中陨落。但这已经足够了——当被困在魔疫体内,借着魔疫的眼睛,才能看到更多的。
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控制不住这场魔疫。
巫家的沦落只是开始,若是没有人能够关闭无极之弃,魔疫便不会结束。于是有胆气的、修为高一些的修士们结队,进入无极之弃,想办法封印无极之弃。而他们在无极之弃中看到的,便会是那位浑身被魔疫包裹、以身侍魔的姜采。
梦中的姜采,一直自困于无极之弃。
不管外面的魔疫如何闹腾,姜采一直坐镇于无极之弃,不断地将魔疫封印于自己体内。而半空中,张也宁陪她一同坐镇。这个时间,她要用多久,他便会陪她多久。
修为低的,仅仅是这个过程,便会陨灭其中。而即使如姜采这般修为,她自困于此,亦会修为跌落或不稳……若非张也宁一直在用灵力反哺于她,想来她无声无息陨灭于此,世间那些修士也迷惘不知。
修士们喃声:“这……这是姜姑娘。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魔疫缠着她?”
“我们,是不是误会她了?”
而终于有一个女修反应过来,嘶吼扑过去,却被反应更快的修士抓住。这女修凄厉:“她在侍魔!她在把魔疫一个个困在自己体内!”
“我们现实中魔疫被消除,不是因为自动消除了,而是因为这些魔疫都在姜姑娘体内……牺牲的人,一直只有一个姜姑娘!”
修士们愕然,想说不可能,想说一个魔头怎么可能做这些……但是,他们保护着自己不被魔疫沾边,眼睛看着对面那入定的剑修,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终于有人声音复杂:“姜姑娘真是堕魔者么?”
有人抬头,忍不住看向高空中端坐、同样闭目入定的那位仙人一般风采的道修。
他们惨笑着后退,跌跌撞撞,道心因此而受到拷问:“长阳重明,剑元不群。”
可笑、可笑。
坐井观天,小人之心。捕风捉影,世人唾骂。
然而最后在保护他们的,却还是——“长阳重明,剑元不群。”
他们报以的,却是不断地向长阳观问罪张也宁,不肯再和张也宁为伍;再无人提什么“修真八美”,刻意遗忘姜采,若是不能遗忘,那就打杀。
他们恨死了姜采,恨透了这个修真界的耻辱叛徒。
可是以身侍魔,谁敢这般做?谁敢这样做了后,依然不置一词一言不发?
他们茫然问:“是我们错了吗?”
真正的、进入梦境的姜采隐身虚立于高空,站在梦中这个虚假的张也宁身边,俯眼看着下方那位女郎。原来从旁人视觉来看,原来从张也宁的角度看,她是那么可怜。
周围全是魔疫,人间苦顿皆要她收。道心不断地被毁,再不断地重塑。随时会跌落修为,随时会陨灭,可还是要尽力撑着。
她可真惨。
一身血肉尽数侍魔,一身傲骨尽被摧毁。谩骂声与责怪声不停地响起,这条鲜血弥漫的路,走起来可真是累。
原来如此。
姜采想:难怪真正的张也宁,宁可在蒲涞海边徘徊,也不肯来无极之弃再次看一眼她的自困。她的自困,从他俯望而下的角度看,是何其惨烈、煎熬。
他哪怕心中没有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