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太建十年夏,六月中旬。
荆州,江陵。
阳光洒在街头上,这一千五百年前的阳光并没有后世那么炎热,风吹动街道两侧的垂柳,千丝万缕随风摇摆。
或许这夏风之中尚且带着的一丝凉意,是这正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时代在为一代代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战乱之后,所能给予的唯一一点儿补偿吧。
虽然还有凉意,但是毕竟还是到了夏天,城里的人们也多少随之懒散起来,一家家商铺虽然敞开着门,但是店里的伙计都看不见身影,就只有掌柜们百无聊赖的靠在柜台上。
而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此时也都各自找个树荫打盹,丝毫不害怕身边的货物被别人拿走。
另有闲来无事的街坊邻居,拿着个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在阴凉里不知道笑着说些什么。
整个城中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来到了哪个世外桃源呢。
如果不是街道上时不时有身披甲胄的骑兵飞驰而过,如果不是不远处的城头上那飘扬的旗帜还沾染着鲜血和征尘,恐怕谁都没有办法想象这座城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当时眼见得守不住了,那陆腾倒也不傻,直接把这外城丢给了我们,否则这一片屋舍少说也得被烧掉一半,那时候可容不得这么多人懒洋洋无所事事喽。”萧世廉在街道上缓缓策马行过,忍不住对身边的李荩忱和裴子烈感慨一声。
裴子烈的心情显然也不错,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人,怎地见不得别人好?大家都是在这乱世兵灾之中挣扎出来一条性命,如此天气,懒懒洋洋也在情理之中,你的意见倒是不少。”
萧世廉嘿嘿笑了笑。而李荩忱静静的看着这街道两侧的百姓,百姓们的目光时不时的投过来,好奇的看着这几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小将,也看着他们身后腰杆挺直、步伐铿锵的亲卫。
这些日子街道上过兵乃是最常见不过,但是如此精锐之将士倒还真是少见,一看就知道是沙场血火打磨出来的兵锋。
李荩忱微微抿着嘴,默然不语。在这乱世之中,华夏的老百姓只要能够得到温饱就会满足,可是偏偏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一个王朝能够做到这一点。
“往前走就是内城了。”萧世廉手中马鞭一指,正想说话,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急忙打马上前,笑着说道,“禹叔,您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您亲自去办?”
迎面而来的正是萧摩诃的亲卫统领陈禹,和李荩忱等人虽然算不上熟稔,但是双方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是彻头彻尾的“自家人”,所以见面便有一种亲切感。
陈禹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小子倒是打了个天昏地暗,着实痛快,害的左卫将军和某着实一番担心啊。现在你们凯旋,左卫将军还在府中和几位将军商量接下来的布局,无暇脱身,所以就只能让某前来迎接一下了。”
李荩忱和裴子烈等人对视一眼,大局已定,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布局可以研究的?
陈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疑惑所在,解释一句:“尉迟迥撤回襄阳之后,可是着实没有闲着,现在他们的斥候还在漳川郡和武宁郡一带游荡,而且淮西那边战局也有些不利,王轨颇有调兵增援淮西的意思,樊将军正率兵回撤。”
李荩忱三人对视一眼,南陈在淮东和淮西的兵力终究还是不足,如果王轨抽调部分主力前来增援荆襄,守卫淮西的樊猛以及镇守淮东的陆子才、吴惠觉等将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前南陈能够一举拿下江陵,归根结底还是占了一个出人意料上,现在回过神来的北周,就算是大军主力还在北面对付突厥人,单单凭借淮北和襄阳的军队,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不过这只是一种揣摩罢了,至于王轨到底还有多少胆量丢掉淮北前来增援襄樊,还不得而知。”陈禹笑着说道,“你们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又一路往回,正是疲惫的时候,将军已经吩咐过了,直接带你们去府邸之中休息便是,等到养足精神再去他那里汇报。”
萧世廉和裴子烈对视一眼,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这数百里来回转战,就算是他们两个只是跑了跑路的尚且还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在城头上连番血战的李荩忱等人。之前在章山郡那区区几个时辰的休息显然还不足以恢复元气。
显然萧摩诃也有不想让他们疲于奔命的意思。
“那就有劳禹叔了。”李荩忱客气的说道。
陈禹哈哈一笑,率先策马进城,而李荩忱几人急忙跟上。
——————————--
在之前的江陵攻防战中,虽然内城中有一部分被烧毁了,但是毕竟只是内城的东南部分,在西南部分尚且还有大量的官邸。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西梁的国都,内城之中有西梁大大小小官员和皇亲国戚的府邸,岂是陆腾一把火就能够烧干净的。而除了北侧的宫城被封住了之外,其余的府邸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萧摩诃也很大方的将其分发安排给下面的将领。
西梁官员少说得有数十名,加上皇亲国戚,已经足足有百人,而南陈参与到这一战之中的将领,杂号将军以上实际上就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