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散朝之后,张浚入宫见驾,与高宗皇帝探讨行营左护军归属之事,高宗皇帝说道:“朕有意于岳飞,卿以为如何?”</br>张浚假意思索一番后缓缓说道:“如今岳飞军中人马已达十万众,便是强如韩世忠,亦不过只得其半数人马而已,刘光世麾下行营左护军中亦有兵马五万余,若一并归于岳飞麾下,则其兵力将达国中半数。臣曾与其同征杨幺,知其治军严谨,麾下将士无不令行禁止。但臣亦曾闻两事,只是不知真伪,故不知是否该说与圣听。”</br>高宗皇帝闻言来了兴趣,便问道:“卿但说无妨。”</br>张浚继续说道:“臣在其军中时曾听闻其麾下黄纵见一军士,于寒冬之中只穿一件单衫,便问道:‘汝怨乎?’而军士答道:‘无怨也。他军所得请给,则有减克。又如科作纳袄之类,自身虽暖,老小则冻馁矣。宣抚则不然,所请食钱若干,不减一钱,听士自用之。某自因家累重而费之,非在上者有克于我也,何怨之有’。”</br>“另还有一事听闻,乃是传令军士奉令自庐州渡江传递军讯,那军士行至长江,恰遇大浪,遍寻江边,皆因风暴禁渡,无船愿渡其过江,最终那军士寻得一叶轻舟,便要冒风暴而渡江。别人见状连忙制止,并言:‘风浪甚大,君何不惜命乎?’谁料那军士慨然答道:‘宁为水溺死,不敢违相公令。’说罢便独驾一叶轻舟,出没狂风巨浪之中,抵达彼岸。故人称凡是在岳飞麾下者,人百其勇,令下如山倒,御众得其死力。”</br>说到这里,张浚顿了一顿,而后说道:“岳飞这般驭下,其志非小,便是其忠义无双,但陛下可记得陈桥之事否?”</br>此言一出,高宗皇帝顿时沉默下来,想当年太祖皇帝为后周柴氏殿前都点检,掌握国中军权,其麾下诸将想要更进一步,于是便在军中传言道“今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等为国效力破敌,恐无人知;不若先立点检为帝。”随后便有陈桥驿中,黄袍加身,开创大宋一朝基业之事。</br>故而自太祖开始,历代皇帝都极为忌惮大将拥兵自重,先后分化诸军,将兵权与调兵权分离,武将只有统兵之权,而调兵之事,全由枢密院文官施行。这样虽然极大地抑止了武将拥兵自重之事,但大多文官不通战事,便造就了许多书生误国的错误之举。直至南渡之后高宗皇帝面对国家危亡之时,这才稍稍松口,到后来重新建节,才使得军队稍安,也在各处打了不少胜仗。</br>此时张浚说到黄袍加身的故事,无疑是触动了高宗皇帝那根最为脆弱的神经,使得他不得不开始担忧起来。他固然知道岳飞的忠心,但人心总是会变的,如今他身居高位,一旦黄袍加身故事重演,他是否能够抵挡住更大权势的诱惑呢?这一点,便是高宗皇帝自己都不敢下定论。</br>想到这些,高宗皇帝点点头道:“此事朕好生思量一番再作计较。”</br>张浚闻言,又观高宗皇帝神色,知道此行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多言,躬身告退。</br>回到府中,张浚左思右想,越发觉得秦桧所言极是,想来自己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又身兼都督之职,统一节制全国军马,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将来指挥北伐,留名青史,应当只有自己才名实相符。而现在皇帝命岳飞“宣抚诸路”,无疑是在相当程度上取代了自己都督的职权,一旦其掌握大军,自己岂不是要当个空名都督?</br>在这个时候,张浚刚愎自用,自视甚高的性格再次占了上风,而去年淮西之战的胜利,更使其居功自傲,忘乎所以。因此在他眼中,岳飞只不过是一个能打仗的好将军,但若论指挥如此数量庞大的人马,他是不够资格的。</br>张浚在府中思索之时,高宗皇帝在寝宫中亦在沉思,他今日被张浚说动,想着若是岳飞掌握太大的军权,一旦功盖天下,威略震主,只怕真的会让陈桥兵变之事再度重演。但自己金口玉言,对岳飞已然承诺过,如今突然反悔,只怕是要惹人非议。一番左右为难之后,高宗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写下诏书道:“俟卿出师有日,别降处分,淮西合军,颇有曲折,前所降王德等亲笔,须得朝廷指挥,许卿节制淮西之兵,方可给付,仍具知禀奏来。”并命人送给岳飞。</br>当岳飞拿到这封手诏看过后,苦笑一声,这赵构果然反悔的甚快,想来张浚和秦桧在其面前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不过自己早已知道结局,所以并未有太多失望,只是略微有些心寒。</br>而就在收到诏书第二天,突然来人相请,说张浚有请,岳飞心想,这又是一番戏码,想必是赵构觉得食言而肥,不敢面对自己,故而拉出张浚来做挡箭牌。不过既然相请,自然要去,也正好看看能不能力阻张浚,以免淮西之变发生。</br>想到这里,岳飞便整顿衣冠,随着来人往相府而去。</br>一入相府,便见张浚笑着说道:“太尉如今乃国之股肱,想见一面却是不易。”</br>岳飞躬身道:“相爷说笑了,鹏举能有今日,实赖相爷抬爱,但有所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