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手指捻动间,神色骤然一变,他突然想起当年在青萍山深处历练时,在临渊深处,就有无数虫群从裂隙里面攀爬出来,其数量之众,即便如今的他想起来,也依旧感到全身发麻,这种虿虫并不罕见,可要形成一定的规模,必然需要无数的尸骸血池才行。
“那岂不是说……青萍山脚……”
顾余生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越接近真相,内心也就会泛起更大的恐惧。
“恐怕也只有上古战场之地,才会如此了。”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努力平复内心的悸动,过了许久,才从镇妖碑内化作一道流光遁了出来。
刚一出镇妖碑,顾余生就感觉到青云门内比往常变化许多,尤其是六峰内充斥的灵魂气息,以及青云门弟子一个个远非常人的魂力。
“小师弟,你可算平安回来了。”萧木清站在镇妖碑前,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让师姐担心了。”
顾余生歉然拱手,抬头看向青云门苍穹,若有所思。
萧木清裣衽向顾余生还礼:“小师弟,你解救了青云门很多前辈,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我以青云门掌门人的身份向你表达谢意。”
顾余生微微颔首,坦然接受,他对青云门的前辈并无多少情感羁绊存在,若说有,那也是看在曾经他们出山斩妖的份上。
“小师弟,我有一个不情之情。”萧木清神色歉然,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萧师姐,隆冬未尽,还是到桃花林小屋一叙,我那有恭叔今年隆冬刚烧出来的木炭,倒也极为暖和。”
“啊?好。”
萧木清本来十分肃然,受到顾余生的邀请,忽然变得紧张无措,身为掌门的她,巴巴地跟在顾余生身后,一路从青云门的前山走到桃花林,跃过一条小溪才进入桃花林小院,小院外桃林雪满枝,墙角梅花正香。
顾余生请萧木清进屋,把火塘的木炭点燃,又用红泥小炉煨炖一锅肉汤。
互相落座,临窗寒暄,谈及的都是一些冬雪风月景色。
顾余生今日在镇妖碑内为父母之事而肆意挥剑,年少时的梦魇消减,只恨身边没有莫姑娘在,宝瓶也未归来,只得找萧师姐倾诉闲聊。
萧木清一开始有些拘束,因为她明白,眼前的这间小院,实则是小师弟的家,可当顾余生温酒提及过往时,言语间多是与莫姑娘在这片桃花林发生的趣事时,她心中倒也释怀,默默替顾余生把酒温热,学会做一个倾听者。
萧木清这些年执掌青云门,人情练达,心思越发细腻,她非常明白,修行者之间,生死之交,男女之情,宗门之谊,得其一者,大道就不再孤单,她虽有落花流水之意,可有些情愫,还是默默藏起来比较好,替小师弟温酒,静静的坐在对面,对她而言,是这些年在青云门最开心,最满足的事。
适时的时候,她也会提及青云门的事,无关过去,无关未来,只是将话题无尽地延续下去,享受这种难得的时光。
“……那位一字剑诀的前辈,是俞师叔的师父吗?”
“并不是一开始的授业师父……小师弟,我帮你换一盏热酒,”萧木清用竹片将瓮里的温酒倒在顾余生面前的酒盏里,她的神态举止十分从容优雅,“我听师父说起过,当年俞师叔入山时年龄较大,被认为资质平庸,且俞师叔为人执拗固执,沉默少言,原本是和师叔雷江横一样拜在云峰的某位剑修长老座下,但俞师叔数年未窥剑道门径,还差点被赶下山去,后来是顾师叔出面求情,才让俞师叔留在宗门,恰逢那年宗门有变,死了很多人,俞师叔帮忙攥刻碑文,至于俞师叔学的一字剑诀,是门内负责给镇妖碑刻字的一位老人所传……”
“原来如此。”
顾余生已有三分醉意,只觉世间之事,皆逃不过人情世故,当年若不是自己的父亲求情,俞师叔断然不会有后面的奇遇,那他最终也不会留在青云门,后来自己入青云门,俞师叔半日之师,自也无法续这一份人情之缘。
趁着微醺状态,顾余生的心思反而比平时更加想得细腻长远,回望曾经的自己,多少有些非黑即白,那一段不堪的路,走得的确有些稚嫩:怪不得少时父亲常常让他紧守本心,多一份良善,莫问前程。
原来冥冥之中的善意,也会在某年某月不经意间帮助到自己。
忽然之间,顾余生变得念头通达,不屑于人情世故的他,竟也明白了为人处世最淳朴,最根本的方法。
以心换心。
待人以诚。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事,心中已然有了决定:“萧师姐,今日镇妖碑之事,虽解我心忧,然对于青云门而言终归是一件承袭千年的祸源根由,三大圣地舍弃青云门,料是此间有未知的祸事隐秘,莫如早些决断,斩断过往,与三大圣地划分界限为好。”
“唉。”萧木清神色忧郁,“小师弟,我方才在镇妖碑前的不情之情,正是与此有关,我修为浅薄,虽执掌青云门,却难入三大圣地之眼,这些年青云门内修行藏卷,已被三大圣地陆续派遣使者前来收回,我听闻下个月十五有天外尊贵之人在仙葫州邀请各方势力观礼拜月阁和犀牛山的道观重启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