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已经过了子时,或许没有。
自从槐都停滞下来之后,许多世人们习以为常的辨认时辰的方法,都是失去了效果。
水在瓶在那里坐了许久,看着那个无比诚挚的坐在那里的书生,轻声说道:“所以看来那日我确实没有找错人?”
书生微微低头说道:“是的,大人。”
水在瓶平静的说道:“但是你要知道,许多东西,都是没有回头路的,人能够看见十五岁少年模样的自己,但是回不到十五岁。那日你既然已经拒绝了,想要再来一次,自然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更何况,这样的事情,是吏部之事,你来找我,不合规矩。”
祝从文沉默少许,而后轻声说道:“人间之事,倘若处处合规矩,那么大概遍地都是圣人了。”
水在瓶挑眉看着在那里抱着热茶暖身子的祝从文,这个侍中大人微微笑了笑,站了起来,走到了回廊的另一边,负手抬头看着夜色。
“是的。”
水在瓶安静的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祝从文亦是沉默着。
一直过了许久,那位侍中大人的声音在从回廊另一边传了过来。
“你是更怕柳狱主,还是更怕我?”
祝从文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茶碗。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书生才诚恳的说道:“自然是柳狱主。”
换做任何一个世人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答案都只会是柳青河。
白花一样的门下侍中,与窥白花的大猿。
二者自然不用多说。
水在瓶轻声笑着,说道:“你既然更怕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祝从文缓缓说道:“天狱只是陛下的天狱,而侍中大人才是槐都的侍中。”
这处妖府回廊庭院里沉寂了下来。
那位站在回廊里白衣侍中只是眯着眼睛长久的看着书生,一直过了许久,他才移开了目光,静静的看向了这处庭院,淡淡的说道:“你说错了,祝从文,侍中亦是陛下的侍中。”
祝从文听着水在瓶突然多了许多冷意的话语,慌忙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在回廊之中跪伏了下来。
“一时失言,还望大人恕罪。”
水在瓶静静的看着匍匐在那里的书生,沉默了许久,而后平静的说道:“起来吧。”
祝从文有些胆战心惊的站了起来,或许他自己也不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有勇气去拒绝这样一位槐都门下侍中的了。
“不止是侍中,六部尚书侍郎,同样是陛下的尚书侍郎。”
水在瓶站在那里平静的说着。
祝从文稍稍有些放下心来,只是就在下一刻,从那位侍中大人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如同一场风雪一般,将这个南方的书生淹没在了这处回廊之中。
“我不知道柳青河与你所说的是什么,但这是我要与你说的东西。”
书生无比惶恐的站在那里,方才被茶水温暖了的身体再度变得冰寒,直至战栗。
槐都自然停在了天狱之治。
只是巳午妖府这样一个地方,又如何会不知道槐都之中发生的许多东西?
天狱只是让巳午妖府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看,但是并不意味着,这样一位侍中大人真的便瞎了。
或许就像在某个故事最开始的时候,南衣城的那些话一样。
活在现而今的人间,没人知道身旁擦肩而过的人,究竟是人,还是妖。
水在瓶转身静静的看着祝从文。
“巳午妖府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但你进来了。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祝从文只是沉默的低着头站在回廊之中。
那一袭白衣在月色里清冷的就像一场雪一样。
那些落在回廊的话语大概也是的。
“你想要与天狱站在一起,我并不在意,你想要摆脱只是小二的身份,去换取某些阶层之上的身份,才能有勇气去面对一些故事,我也不会在意。”
祝从文牙齿打着颤。
“那么大...大人,在意的.....是什么?”
水在瓶长久地站在那里,平静的说道:“你能做陛下的臣子而非世人的臣子吗?”
祝从文蓦然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那个被整个槐都所针对的门下侍中,就在这一刹那,这个书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懂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侍中大人。
又好像一切都是合理的。
人间是世人的人间,然而人间的陛下确实一位来自黄粱的妖帝。
身为人间大妖的水在瓶,承沐着那样一位妖族陛下所带来的福泽的侍中大人,好像确实从无理由与那样一位陛下作对。
只是人间的这些故事,又是什么意思?
祝从文沉默的站在那里。
水在瓶没有在意那样一个书生的沉默,只是平静的沉声重复问了一遍。
“你能做陛下的臣子而非世人的臣子吗,祝从文?”
那样一个书生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一直过了许久,书生抬头看着那个似乎将要离开回廊的侍中大人,这才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缓缓说道:“能。”
水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