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并没有在意秋溪儿究竟是没有心思来看崖下,还是不想看崖下,一直过了许久,才看着这个慵懒如世人的白衣剑修,沉声说道:“这便是你所选择的人?”
丛刃转头微笑着看着神河。
“这不是我所选择的人,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什么,世人走来,我给了方向而已。选择他的,是命运,是天意。这一切都不是人意所能决定的事。”
神河长久地看着这个微笑着的师弟,而后转回了头去,淡淡地说道:“我在你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
“理所应当。”
丛刃依旧微笑着。
“我的嫉妒是理所应当的。”
丛刃把玩着手里的那个竹筒。
“就像很多年前,我常常看着青悬薜的坟墓发呆一样。天意似乎总是选择无意于此的人,而忽略了我们这样的人。”
“我从千年前看到现在,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我当然会嫉妒的,我不想收下那个少年,虽然有一定程度因为那些风雪太过麻烦,但是从某种角度而言,未尝不是因为一想到这样一个人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承接着大道的厚爱,就会嫉妒得睡不好觉。”
“一个人如果时常睡不好觉,心情就会不好,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心情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一个因为万般不由我那我偏偏要万般由我顺我一切不可逆我的疯子。看着天骂娘却糟蹋着世人,如果我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丛中笑肯定会气得从冥河爬出来,把自己的骨灰拢一拢,捏一把剑给我一剑刺死。当然,他也有可能顺带着给你也一剑刺死,从某种程度而言,我们都是一些逆徒。”
丛刃在那里很是随意懒散地说着,一面摩挲着竹筒上的火漆。
而后在‘啵’的一声中,很是潇洒地用拇指弹开了竹筒的盖子。
于是有剑意从崖上落了下来。
丛刃止住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微笑着看向崖上。
“看来有人大概是不想看见这样一封信,但是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一封信。”
丛刃说着,便扬起了手,将那样一个竹筒抛向了不远处的溪流之中。
那封卷好的信从竹筒里滑落出来,眼看就要落入溪中的时候,却被一阵崖上的崖风吹走,向着那处没入云端的高崖之上而去。
“当然,坐在崖上想着情情爱爱,大概也是不应该的事。不过我们应该不至于需要这样去多管闲事。”
丛刃看向了一旁的神河。
“所以那封信是不是那个少年寄的,那个少年到底是谁选的,师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当年做了一个窃国者,现而今又要做窃剑者。哪怕将那些东西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一个窃字,总是不可避免的。”
槐安最后一代帝王,是后帝李阿三,这样一个对于妖族永远怀抱警惕的帝王,如果当初没有死在崖上,自然不可能让神河这样一个来自黄粱的大妖得到槐安的帝位,从而借势席卷人间。
所以丛刃说的一个窃字,自然合情合理。
神河脸上毫无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丛刃。
而后缓缓说道:“你好像有些心慌。”
丛刃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神色漠然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人间天空,平静地说道:“是的。”
这个白衣剑修身上蓦然出现了无数细微的光点,而后化作无数世人不可见的细线落向了人间。
“有人正在尝试切断我的命运之线。”
神河的目光落在了某条一直向着南方而去的细线之上。
那条线崩得笔直,有着细微的波动。
像是某一刻便会突然断开一般。
丛刃静静地散去了一身命运之流,抱着剑站在那里。
“总要来的。在河边走的人,总会踩湿鞋子,在平林看暮色的人,总会有孤独落满袖的一刻。”
“但我有两柄剑,师兄。”
丛刃不无平静地说道。
“当初东海那个睡觉的铁匠,骂着娘给我打了第二柄剑。而师兄你只有一柄灵台。”
神河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那身黑袍有如深渊一般。
海风猎猎,但是吹不开下面的东西。
丛刃渐渐眯起了眼睛。
......
——
先生。
现在是大年初五,我已经下山了。
去年给你写了一封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崖上是不是很冷清?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走到东海来。
也许会比这封信快,也许会比这封信慢。
我前段时间闯了一些祸,也得罪了人间剑宗,这一路大概不是很好走。
但我会尽快来的。
——
那个一袭白裙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高崖之上,云在崖下,海在天边,风在暮色里。
而信在膝头。
被压在了那柄横在膝头的剑下。
剑在膝头,所以身后青丝如同瀑流垂落。
有山风海风在某一刻的失神里吹了进来,吹得青丝纷飞,吹得信纸猎猎。
去年的信。
是自己没有拆开的那一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