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与庄妃私下交流之时,皇后已然起驾,径直回了凤仪宫。
她先是去换了一身便服,去了华丽的钗环,把繁复的发髻散开后用一支凤头的玉簪松松的挽起,然后才拿起金剪子修剪起她心爱的牡丹来。富丽的牡丹与她相对,更显的她乌发宛如积云,容色秀丽端美,神态闲适。
她是个真正的美人,不在皮而在骨,更胜牡丹。
倒是她身边伺候的白嬷嬷,踌躇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道:“瞧陛下今日这模样,怕也是极在乎惠妃腹中孩子的。可只有娘娘所出,才是正经的嫡子,陛下和天下所盼的。娘娘一贯聪慧,便是为了陛下,也是该考虑考虑子嗣问题了。”因着皇后一颗心全都系在皇帝身上,白嬷嬷言里言外全都是拿皇帝当幌子。
皇后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还不是时候。”她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眼只是看着面前的花朵,那样轻慢的态度仿佛是在与人讨论天气一般。
白嬷嬷虽不是皇后的奶娘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颇得信重,故而很是能说上几句,听了这话有些恨铁不成钢:“娘娘这话都说了快十年了,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啊?”天知道她还有句话没说:我的娘娘哎,皇帝自然是不急的,七老八十的他也还是能和年轻姑娘生,可您都已经年过三十,还有几年可等?
“咔嚓”,皇后随手剪下一支残枝,漫不经心的道:“我知道嬷嬷是担心惠妃,”她挑眉看着那枝叶繁茂的牡丹,若有所指,“兰陵萧氏,自南北两朝起,数百年间长盛不衰,不知出过多少天子、宰辅、皇后何等之尊贵?与他们相比,咱们周国公府也不过是刚去了泥腥味的暴发户罢了。”
白嬷嬷面上神色带了点羞躁和不服气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垂了首不吭声,一张脸涨的有些红。
惠妃正是兰陵萧氏的嫡长女,出身名门,幼承庭训,素有才名。论起身份哪怕是做皇后都使得。只可惜皇帝登基之时已然有了皇后,只能以妃礼相待。也正因如此,惠妃有孕之后,皇后宫中的诸人才会格外担心。
皇后兴味索然的笑了一声:“放心吧,无论是惠妃还是萧家,全都长不了。”她语声清冷,看着面前开得正艳的牡丹,显出一种厌倦的神色,缓缓道,“陛下一意改革,那些循规守旧的老人就挡在最前头,早就惹得陛下厌烦了。他们萧家,怕是要成陛下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呢”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世间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哪有长盛不衰的王朝和门第?君不见,宫阙万间都做了土,何况一个萧家?
至于皇帝和世家之间的那些事,说起来还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皇帝论起出身,不过是宫人之子,就算最后抱到贵妃膝下抚养,实际上玉碟上头的出身也是没改的。故而,先帝五子,一贯注重出身的世家最看不上的就是皇帝。直到后来皇帝战场拼杀,生生杀出血路,像是杀猪似的杀光四个兄弟,一贯倨傲的世家这才无可奈何的低了头。
然后才有了惠妃入宫的事情。
惠妃入宫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皇帝和世家的蜜月期,两边都各有收敛,还算是全了面上的礼节。可是,等到皇帝手下的那一批亲信历练出来、掌了权,他便又亮出了雪藏已久的刀刃,磨刀霍霍向猪羊,哦不,是世家。
就如同世家私底下说皇帝的“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鹰视狼顾,不知收敛,毫无敬畏”。皇帝要的是唯我独尊,哪里会容得下指手画脚的世家?至于世家那边,皇帝的名声也大多都是从他们那里开始败坏的。
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惠妃有孕,而皇帝至今膝下无子,这个孩子的尴尬和重要不言而喻。
白嬷嬷若有所思:“怪不得这些日子萧家的人来得这样勤快。”原来是曲线救国啊。上回皇后用“后宫不得干政”敲打了惠妃,实际上也是因为萧家人来得太勤快。
想到惠妃风光的日子没多久,白嬷嬷这个后党人员大是舒心,殷勤的扶着皇后坐下,唇角噙着笑:“还是娘娘聪慧,这宫内宫外的事全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给皇后添了茶,用青花瓷茶盏递过去,“国公夫人托人带了话,说是前些日子从青州请了一位神医来,最擅长调理身体,娘娘若是”
皇后稍稍抬了手,止住白嬷嬷的话,语声冷淡:“不必,本宫和陛下的身体都无问题,不需调理。只不过是时候确实未到。”
白嬷嬷最是清楚皇后的性子,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叹了又叹却还是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有宫人自殿外来,恭恭敬敬的把皇帝的口谕说了一遍:兰漪宫元氏,性柔婉,甚恭顺,颇得朕意,晋为贵人。
这事本是皇帝一言可决,可是他特意让人先来和皇后说一声,自是尊重皇后。
只是,皇帝素来待后宫冷淡,似元才人这般方才入宫几月就升了分位的当真是绝无仅有——哪怕是丽贵嫔这升得最快的,也是熬了一年才开始升分位,然后就卡在嫔位不动了。
白嬷嬷越想越糟心,又多嘴了一句:“这元贵人看着不起眼,出身也低,只怕手段不少。您看,她那般的出身来历,竟然也能叫陛下看中带进了宫;第一回侍寝就留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