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昊抱着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的家。
汤木给了常阔海一个眼神,后者快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左一刀亦是如此,不过他临走之前却朗声怒喝道。
“四卫禁兵听令!”
“封锁整个长芦盐场!”
“敢有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左一刀又看向了陈豹。
“你还愣着做什么?”
“想活命就回去调兵,封了天津卫!”
听到这话,陈豹身子一颤,犹如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这一次,汤木和左一刀都没有出言相劝。
没必要了,劝不住的。
他们都看得出来,汤侯先前为了大局,一直都在克制着心中杀意。
哪怕面对这些贪腐受贿的运司官员,汤侯也只是杀鸡儆猴,宰了那个兀自叫嚣的王文庆,其余人都是强行让他们煮盐改造,仅此而已。
说白了,这一次汤侯的目的,在于清洗运司确保纳粮开中旧制可以真正恢复,可以真正落到实处!
所以他一直在克制心中杀意,一直在等待朝廷来人,等待户部和都察院来人。
结果,现在好了,有的人偏偏就是要找死!
真以为这一万大军和三千禁兵是摆设不成吗?
韩文和屠滽愣在了当场,宗钺等运司官员更是满脸绝望。
他们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辛辛苦苦地煮了一晚上盐,眼瞅着马上天就要亮了,他们还在争取出锅呢,结果偏偏在关键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
“汤侯!”
“你想要做什么?”
屠滽硬着头皮高喝道。
“你不能这样做!”
“汤侯,大局为重啊!”
面对屠滽的高喝,汤昊始终没有回应。
而韩文则是一把拉过了汤木,低声喝问道:“汤木将军,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汤木冷笑道:“这女人是造户刘大山的妻子,他们还有个女儿叫囡囡,侯爷认了刘大山为兄长!”
“长芦盐场内,有人故意豢养了一群泼皮无赖,专门凌辱灶户盐丁妇女,劫掠尚未成年的女童!”
“韩文,这一次你拦不住侯爷了,哪怕你是户部尚书!”
汤木脸色发冷,眼里满是杀意。
“既然有人找死,侯爷的刀一向锋利!”
劫掠女童!
凌辱妇女!
听到这话,饶是韩文都满脸铁青!
他转头怒视着一众运司官员,尤其是都运使宗钺,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悲哀意味。
你们贪腐受贿也就罢了,谁都知道这运司糜烂是个腌臜之地。
但是你们他娘的全都是些畜生东西吗?
贪腐银子还不够,还要凌辱这些妇女儿童,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面逼吗?
宗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脸色苍白如纸。
此刻他心中很慌,因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那唯一的独子宗文,好像就喜欢……
一路无言,汤昊抱着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窝棚里面。
只见刘大山正死不瞑目地地躺在地上,胸口正中央插着一把尖刀,人早已经死透了,他手里面还握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赫然正是太祖高皇帝亲自编纂的《大诰》!
囡囡则是不见了踪影,窝棚里外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汤昊将妇人放在了刘大山身旁,然后伸手接过了那本染血的《大诰》。
这是第一次,汤昊心生悔意,后悔到了极点!
如果他不为了什么狗屁大局!
如果他早早地带兵屠了这些运司官员!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率军宰了那些该死的泼皮杂碎!
那眼前这副惨剧就不会发生!
但是,没有如果!
刘大山夫妇被凌辱致死!
小囡囡也被掳走下落不明!
汤昊手持那本染血《大诰》,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悲鸣。
屠滽、韩文等官员跟在后面见到这一幕,全都选择了沉默。
可关键在于,运司不能废!
汤侯若是当真屠了整个运司,那影响将会是致命性的!
不但大明王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将会降到一个冰点,而且这位运司也会从“众不欲为者”的“利薮之地”变成彻底的凶煞之地,百官士大夫人人畏惧不敢为官,那这运司还怎么运转下去?
弘治以后,士人尽皆视运司为畏途,于是朝廷不得不选用“贬谪”、“乙科”、“胄子”、“赀郎”之流充实盐司,其中又以“赀郎”为害最甚。
“赀郎”,即通过捐纳而致身通显者,他们素质低下而急求回报,向来为人所轻。
这种货色来了这运司为官,可想而知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情了。
说白了,这盐场运司已经快要运转不下去了,朝廷也只能听之任之。
毕竟“盐课居国计之半”,为了保证盐政收入,哪怕明知道这些个运司官员贪腐受贿,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这就是所谓的大局!
“汤侯!”
韩文上前沉声道。